薛养贤的书法之路
初识薛养贤的时候,他以雄厚的实力早已确立了自己在书坛的艺术地位。在短短7年间,他连续6次在全国展览上捧回大奖;前不久,又荣获了中国书法林散之奖。薛先生以行草书名世。他的作品处处传递着一股静穆、萧散、悠远的气息,犹如高僧参禅、心静如水,即使草书也并无醉狂、挂碍、愠怒之感。他的作品在我看来,简直就是一批高僧——良宽、弘一或者八大山人。八指头陀是他的最爱。他说他是先爱其书,后读其传,再恋其诗的。他的多幅全国获奖作品,几乎都表达的是浓浓的禅诗意境,让人们在喧嚣拥挤的尘世中得到一握清凉。
薛先生的性格率直豪放,活得非常真实。和朋友们欢聚的时候,常常会听到他爽朗的笑声;谈起面对生活曾经的艰辛而始终坚强而达观的母亲,也会抑制不住心中的泪水。正因如此,我好久都没有把他的艺术与性格挂起钩来。
评论家刘再复就曾经问过一位画家:“你在生活中是很躁动不安的,而看你的画却十分恬静,一片冲和?”画家回答:“这正是对艺术的一种自我征服,或者如你的性格组合论,我的心灵深处有一个功利主义的女?,又有一个超凡脱俗的灵魂。”薛先生说:“八指头陀的诗文成为日常书写的内容,只是我个人的喜好。如果深究,可能是心性相通,与佛有缘吧!”
熟悉薛先生的人都知道,他对艺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长久的专注力。他对生活中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很随意、随性、随缘,惟有书法例外。他经年累月,都将自己的情感静静地放牧在艺术的原野,让袅袅的烟雾将自己笼罩在“闲闲居”里,让生活成为书法,让书法展现生活。嗜烟如命的他对朋友说,中华牌香烟就是《泰山金刚经》,浑穆而有力;熊猫牌香烟犹如弘一法师的字,温和而清淳;而假烟太像《龙门二十品》了,狰狞而火爆。我一直认为他对书法有一种“赌徒”心理。状态良好时,他贪婪地彻夜创作;状态不佳期时,他总会千方百计调整。“写字写到大天亮,一觉睡到自然醒”,自然就成了他没有规律的规律生活。
爱好是最大的原动力。不然,他在大学学的是经济贸易,进修的是心理学,教授的是会计学,在知识分子下海狂潮席卷大江南北的时候,拥有全新经商理念的他并没有随波逐流,而是固守书法的艰辛与清贫。从此,司马迁故里——韩城的文史之脉赋予他的睿智与才情得以繁茂。
他的书法之路接力于绘画。
母亲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农村妇女,剪窗花、画门帘、做裁缝,是她农忙之余的最大快乐。父亲是一位学过中医的美术老师,有不少《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一类的藏书。就是这样一个朴素的家庭,使得薛养贤从小就对绘画有着一股特殊的喜爱与冲动。他每天放学,最爱做的事,就是照着父亲医书里的花花草草,依样画瓢。那时家穷买不起宣纸,父亲就教他用碱水泡道林纸;没有国画颜料就教他用广告色代替。久而久之,他居然摹画出了许多连环画《红灯记》、《智取威虎山》和《红色娘子军》里的人物,然后统统发表在自家的门上和墙上,惹得同学们放学后总要绕道他家门口一饱眼福。后来,老师干脆把办墙报的任务交给了他。此举,对于老师来说,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安排。可是,对于一个喜爱绘画的幼小心灵来说,激起的却是万丈波澜!以致他对绘画到了痴狂的状态。一次,母亲喊他吃饭,三番五次叫不动,一气之下,母亲把墨瓶摔到地上,把毛笔踩在了脚下,心痛的薛养贤哭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不肯改悔”,母亲不得不承认“制止不住。”
1980年,18岁的薛养贤考上陕西财经学院贸易经济专业。当时,乡亲们还以为他考上了美院!大学课余时间,他总会和同学们一起,背着书包徜徉于图书馆知识的海洋。而他最大的兴趣,就是欣赏过期杂志里的书画作品,酷爱书画的图书管理员为他的执著而感动,特许他将书画作品剪贴成册。缘此,他的山水画作品在学校举办的一次书画大赛中荣获了一等奖!他说:“全国有名的书画家几乎都是那个时候了解的。”
如果,他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以他的勤勉与才情,很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然而,大学时代老师的一名话——要画好国画必须先练好书法——却让他从此迷上了书法,至今痴心不改。
今天,当我们沿着他脚下的足迹回眸望去,在朦朦的雾霭中,依稀可见他走过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在这条小路上,有他方法正确时一日又一日之境,有百思不得其解的豁然开朗,也有自以为是后的幡然悔悟——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学生不再重蹈老师往日的覆辙,而是径直走上通向艺术殿堂的通衢大道。
他从学篆开始,《说文部首》和吴让之作品是他的最初课本。不久,他在报纸上拜读了一篇《学习隶书如何选帖》的文章,从此开始临《乙瑛碑》的隶书规则,学《张迁碑》的方笔与拙朴,体会《石门颂》的篆笔、隶体和草韵,感受《石门铭》大开大合以及强烈的疏密对比。继而转向颜真卿《祭侄文稿》和《争座位帖》,临苏东坡《寒食帖》、《赤壁赋》、《祭黄几道文》、《新岁展庆帖》和《人来得书帖》。
真正让他刻骨铭心的是东坡先生。虽然,他没有东坡先生人生沉浮的强力震荡,以及由此带来的巨大痛苦和参禅悟道后的绝顶超拔,但苏书的气息却长久地拨动着他感情的琴弦。苏、黄亦师亦友的关系,造就了师友相通的书法血脉,黄庭坚《王长者墓志铭》,同样让他受益匪浅。随着临帖数量的不断增多,他的艺术视野更加宽广。接着又临《韭花》、摹《圣教》、复写《兰亭》,穿插《二爨》和汉简。邓散木说他:“一帖至少临100通。”薛养贤说:“我长帖临百通,短帖临二三百通。我写过的废纸何止一卡车!”
在中国书法5000年的历史长河中,薛养贤越是溯流而上,越体悟到她的博大精深。学然后知不足。他多么渴望能够得到名家的指点,他“不止一次在梦中拜名家为师!”
终有一天,他怀揣着无限的艺术梦想踏进了中国美院的大门。在玉皇山下、西子湖畔,开始了他有生以来严格、系统、神圣的艺术朝圣之旅。回忆当年,薛养贤无不感慨地说:“北大让我受到了系统的文史哲教育,拓展了我的文化视野;中国美院让我接受了书法专业的洗礼,使我理解的文化有了技术的支撑。”
如果说六届国展上,他的入展作品还明显带有《韭花帖》的痕迹;如果说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他在行书中夹带隶意只是让人耳目一新。那么,当他再经历了十多年“由博而专”的心性打磨,随着书法语言的日益丰富,随着艺术视野的不断拓阔,他胸中渐渐有了万千气象,逐步形成了属于“薛氏”的自家面目。虽然,面目还在变化,但“薛”姓已无可更改并深入人心。有人比喻他的书法:“是那种丑而有味的女人,心急是品不出味道来的。”
这些年来,不管他艺术地位如何升迁,学术成就如何辉煌,他始终固守着自己的“本份”——在西安交通大学中国书法系传道授业解惑也。他在自己的书法教学中,一直努力在“不可言说处”寻找“言说方式”。反对割裂技道,所谓“技进乎道”就是技进而道存,技之不进,道将焉附。围绕书法语言这一中心思想,采用“交错叠加式教学模式”,取得了明显效果。目前,他教授的在校学生已有多人次作品入展全国展览。
智性书写一直都是薛先生最大的梦想。“智性书写”是在固守中国文化传统根性的基础上的一种艺术创作理念。它将创作历程进行了必要的“前伸”和“后延”,形成了“前伸”——“书写”——“后延”的完整体系。薛先生解释说:“前伸”就是书法语言的储备,“书写”是书法资源的合理配置,“后延”是书法艺术感染力的最大化。智性书写强调感情参与,智性书写拒绝“言不由衷”。
西安交通大学在2000年招收书法硕士研究生之后,2005年开始招收书法专业本科生,在他的脑海里,在智性书写这一教学和创作理念指导下,倾注了他多年心血的《毕业生书法汇报展》的蓝图早已绘就。让我们共同期待这一天的早日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