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的本心——谈自由艺术家邱成君(王白桥)
赤子的本心——谈自由艺术家邱成君
王白桥
好像就是今年春天,成君兄和我有一次较为深入的谈话。坐在小木船上,穿梭于纵横交错的河荡中,两岸菜花含苞,不是一亩两亩,十亩八亩,而是一望无际,没有尽头的。我们的身边,坐着诚恳真挚的兄弟;前面荡漾的小舟上,则坐着我们康健的兴味浓厚的师尊。在这样的氛围中,敏感的心有着笃定的依靠和安慰,也自然舒展开来。就是在这样的春兴之时,在摇曳的小舟中,我们探讨了信仰以及修禊之类的问题。
夫子曰:不知生,焉知死。一言之中把宏观的人生拆解为微观的,于是脚踏实地做人做事,承担起人伦之常中的角色和义务,不知老之将至。但“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这样的问题总也在一些人的心头萦绕,至于挥之不去,内心肿胀。
成君兄和我信仰不同,深刻的思考却要开始得早很多——他早就体察到生命渺小,人生孤独,没有信靠无从寄托心灵的深邃旷远。但是在摇曳的小舟上,我们并未因为信仰的不同而生罅隙,反而相视一笑,心生欢喜。盖我们的信仰,未免都归结于:“相信永恒精神和冥冥通灵所在。”(聂危谷语)
至于创作,本是内心肿胀的附产品。心底盘旋肿胀,从空无中来,向空无中去,便是六祖偈语;至于落到文字,无非荷马但丁;落到艺术,不免徐渭梵高,弘一高更。这个世界上,总存在一些创作,不是为了吃饭,没有任何目的:“自己扔给自己一个石子,然后火山爆发了,暴风雨来了……”(冯唐语)对于成君来说,就是真真切切在自家笔底开了莲花,证了菩提,礼了三世佛。于是,粲然欢喜。连三世佛足下的小狗小猫,仙鹤乌龟,也都欢天喜地,叫人见了赤子的本心。
成君的作品,我第一眼看见时,是他小心翼翼从一个大袋子中捧出来,铺展开来,先看见一根线,再看见一张笑脸……我不画画,爱看画家写的书,当时就想起陈丹青说的:“中国画是从一根线开始,从一个眼睛开始,从一个局部开始。这在西方绘画法则看来是错的,可是那套法则套中国绘画,也是错的。”
他画一位僧人,瘦、干净,满脸的清癯和气,围着的大伙一看:“圣严法师!”他的方法,不从素描来,却叫人都看见这大德的心魂,还是陈丹青说:“中国画的没落就从素描教学开始。”又说:“世界各国的艺术,素描绝对不是基础。素描只是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生发出来的一种方式……传到苏联,再传到中国——这是灾难性的。埃及人、印度人几千年前就可以把人和万物画得很像很像,像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画素描这件事。”成君不在既定的学院体系内,依托着心灵以及旧式师徒相授的老办法,自成天地,居然是纯正传统的孑遗。
“对于跨越了技术障碍的书写者来说,从来不是书写本身的问题;对于欣赏者来说,也不是一个眼观的问题。换一种说法,从眼观到心观,道路是共同而抽象的。”心观的道路从本质上来说是灵魂呼应的道路,就像我们曾经无比热情地探讨某种形式的修禊一般——当敏感的生命在既定角色中孤独行进,不免彷徨、沉沦时,我们手底心中美的世界却与我们时时呼应;而这世界上的志同道合者,也一定可以在自在的交游中体会到温暖和共鸣,不再如夸父般孤独无助,见光得盐,满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