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大家李瑞清的书法艺术
李瑞清书法作品
李瑞清(1867~1920),清末民初著名学者,精通书法,工于绘画,擅长诗文,培养了众多的美术、书法人才,诸多方面的卓越成就,奠定了其在近现代学术史上的重要地位。
清代临川李氏家族从乾隆朝李宗翰开始即以收藏各类金石善本著称,代有书画家名世。李瑞清天资颖悟,恃其得天独厚的条件,幼年即学书金文;以后遍临诸铜器铭文和两汉分、隶;22岁后致力于北魏真书,逐渐扩大到六朝所有碑刻;四五年后,方始稍学唐以后书法。其仿临之博,用功之勤,真可谓“退笔成冢”“指爪摧折”。由于他见识广博,功力深厚,又具有非凡的探索精神和敏锐的洞察力,对于三千年书法源流了然于心,因而能博综百家,去粗取精,创立了风格独异的李氏宗派,成为光照后人的楷模。
求篆于金,求分于石
篆书是李瑞清最擅长的书体。他认为钟鼎文是我国书法的根基,学习书法须从大篆入手,学书不善篆,犹如学古文不通经。在研习篆、隶方面,他提出“求篆于金,求分于石”(《放大毛公鼎跋》),认为学习两汉分、隶,应从汉代分、隶碑刻中发掘其艺术特色;至于篆书,应超越秦篆而上,从铜器铭文中去探求门径。
隋唐以降,篆书渐以颓废。直至清代,篆书有所复兴,但以篆著称的书家如邓石如、赵之谦、张裕钊等人,有的虽也曾涉猎鼎彝,但他们的书法都未脱出小篆窠臼。因此,李瑞清认为,自来学篆书者都缚于石,石刻未能尽篆之妙,无甚可学,须“求篆于金”。他还说:“学篆必神游三代,目无二李,乃得佳耳。”所谓“目无二李”,并非全面否定李斯、李阳冰,而旨在呼吁人们放开眼界,超越秦篆,深入钟鼎宝库探求门径。正当人们崇尚邓派(邓石如)篆书,奉为李斯、李阳冰复生的时代,李瑞清振臂疾呼“求篆于金”,并率先冲破藩篱,进行深入的实践,顿使篆书门径豁然开朗,为篆书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天地。
李瑞清主张:“学钟鼎盘铭者,以大器立其体,以小器博其趣。”他自己于钟鼎盘铭无所不习,尤其对于称为大器的《盂鼎》、《毛公鼎》、《散氏盘》更下过苦功夫。他仿临钟鼎文,不斤斤于点画的形似,主要是探究笔法,摄取神韵。在他看来,从鼎彝中不仅可以探求笔法,而且在结字、布白、章法等方面也大有可观。在他的著作和书品的题记中,对于金文中蕴涵的章法构成技巧,有很多精辟的阐述,如:“姬周以来鼎彝,无论数十百文,其气体皆联属如一字,故有同文而异体,易位而更形,其长短大小损益皆视其位置以为变化。”
至于两汉分、隶,李瑞清同晚清著名书法家何绍基一样都用涩笔,但何用虚笔,李用实笔,于刚劲中见血肉,更觉深厚雄健。李瑞清除提出“求分于石”外,还主张“学汉分、隶必旁及镜、铭、砖、瓦”。在两汉碑刻中,他喜爱《礼器碑》和《裴岑纪功碑》。其他如《鲁孝王石刻》、《石门颂》、《张迁碑》等,以及镜、铭、砖、瓦,也无不涉笔成趣,各臻其妙。然而,他师古而不泥古,总是不断地以变求新,所谓“篆隶参合”“以隶入草”等等,在他的书迹中亦屡见不鲜。
纳碑入帖,力矫时弊
北魏摩崖、碑志极多,千姿百态,面目迥异,正是书家驰骋的天地。李瑞清创造性地将大篆笔法施之于六朝碑志,获得了探索上的成功。北碑本身已具刚劲雄健特色,再加大篆曲折劲转的韧力,故李瑞清的魏书既具有阳刚之美,又富有秀逸的韵致,因而超迈时人,自成面目。如他最爱书写的北魏《郑文公碑》,就参用《散氏盘》笔法,淡雅雍容,不激不厉,被时人称为一绝。李瑞清传世书迹中,北魏作品占相当比重,他不仅以篆隶入碑,而且往往以一碑之长补一碑之不足,或集众碑之美于一体,变化纵横,姿态百出,美不胜收,使沉睡千年的碑石重现勃勃生机。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1920年秋,日本书画会慕名邀请李瑞清将近作参展。他为该会书写了4幅不同面貌的魏体,轰动了日本朝野,报章杂志竞相刊载,被誉为“中岳再世”,为中国书法赢得了很高的荣誉。他的好友、书法家谭泽闿在为该作品影印本的题跋中作了极高的评价:“沉古拙厚,为二千年书家开一面目。”
20世纪初叶,李氏书派风靡书坛,然而李瑞清并未到此止步,而是精进不懈。1914年,他得见西北出土的汉晋木简,深悟汉人用笔,终于以汉简笔法临写章草。之后,为力矫偏碑弃帖的时弊,他接受学者沈曾植纳碑入帖的建议,闭门谢客,选临《淳化》、《秘阁》、《大观》、《绛州》等帖,自王羲之、王献之父子顺流而下,直至元明赵孟頫、董其昌等一切行草书,无所不习。
不少人以为李瑞清只擅篆、隶、北碑,殊不知他于帖学亦有相当高的成就。他尤其喜爱宋人黄庭坚,所作之书笔势开张,雄强古秀,兼有金石之气;而于苏、米、蔡各体,也能得其神韵,潇洒流畅,别有风致。
学书尤贵多读书
李瑞清特别强调书品与人品、学问之间的关系。他说:“学书先贵立品,右军人品高,故入神品。决非胸怀卑污而书能佳,此可断言者。”他还认为:“学书尤贵多读书。读书多,下笔自雅。故自古以来学问家虽不善书,而其书有书卷气。故书以气味为第一。不然,但成手技,不足贵矣。”这就是常说的学习书法的字外功夫。可见,学书与学问有关,书品、人品与学问三者应有机地联系在一起。
正由于李瑞清之人品、学问高出时辈,熔国学与艺术于一炉,方才成就了他书法作品所特有的书卷气。诚如他自己所言:
瑞清初学训诂,钻研六书,考览鼎彝,喜其瑰伟,遂习大篆,随笔诘屈,未能婉通。长学两汉碑碣,差解平直。年二十六始习今隶,博综六朝,既乏师承,但凭意拟,笔性沉坠,心与手忤,每临一碑,步趋恐失,桎梏于规矩,缚绁于氈墨,指爪摧折,忘其疲劳。岁在甲辰,看云黄山,观澜沧海,忽有所悟,未能覃思锐精,以竟所学,每自叹也。而学士大夫,四方人士,昧其丑拙,竞相请乞……
李瑞清作书,真气弥满,笔力充沛,用笔全靠一股柔和之力牵掣而行,必使万毫齐力,而且转折处善用转锋,故其线条有血有肉,浑圆遒美,立体感强。他运笔甚涩,涩而不滞,自然流畅,寓直于曲,或如古松傲立,苍劲挺拔;或如波浪起伏,饶有韵致。书家胡思敬评李瑞清书帖曰:“今见此帖,秀者如妖韶美女,壮者如勇士横槊,锐不可当,乃知其于各书正变源流,无所不备。”可谓知言。
在晚清碑学崛起、帖学渐衰的变革时期,李瑞清异军突起,陶古铸今,承先启后,开一代书风。他不仅创作了为数甚多、堪称典范的书法珍品,而且提出了一系列继承和创新的理论,为书法改革和书艺发展开辟了广阔的途径,厥功甚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