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环境——书法艺术面临的现实
按照我们的理解,对于书法艺术审美符号特殊性的认识,除了从整个审美构成关系层面上来解决外,还要取决于艺术生存的环境。当人类进人一个新千年里,任何一个文化的枝节。局部,都会引人反顾思索,鉴往知来。文化是一种社会生产,文化作为一种产业,在现代经济结构中越来越显示出基础位置。因为文化产业是以精神产品为主导的产业,对自然资源、环境不构成威胁、不造成消耗,同样具备了可持续发展的最基本要素。
二十世纪末的二十多年间,书法艺术的发展使我们真切地感到了在不断拓展的审美空间,书法为社会精神资源之一,陶冶性灵、抒情意,提升精神导向功能作用仍为首要。书法家众多、书法作品众多、书法活动蜂起,都说明了几千年历史的书法艺术仍然有着无限的丰富性和可发展性。如果把这二十余年的发展当作进入新世纪的铺垫,我们需要更多地考虑未来,如何使书法的持续发展更具有稳定性。无疑,方向的把握比速度更要紧。
春秋时代的思想家,认为“和生”是任何事物发展的根本。中国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也是注重和谐,其模式是和谐文化,只有和谐才有生命,才能发展,和谐是一切事物的基本原则。因此,“和”的意义是很丰富的:和合、和衷、和平,还引申为均衡、合作、平等、浑穆、协调等等。和之贵为了“生”,生衍属发展,综观千年书法进展,坎坷不平,快慢不一,有进有退,都与和或不和大有关系。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正在不断地摒弃那些不和的杂音,以便有利于人类的生存、艺术的生存。
对于我们的生存环境,一个人有自然属性,又有社会属性。自然属性在进化中虽然有所积弱衰退,但仍然需要自然空间,又需要社会空间。书法艺术对于生存空间是很敏感的,它的成活,只能在相对的社会空间里。社会空间的不同,对书法艺术的存活可能性起了很大的作用。譬如书法离开了中国本土,它的生成就缺乏土壤。在某一些国土上可能成活,却被相应的改变了,甚至被同化了,附着了那一国土的韵致。所以从一开始,书法显示了自己的生存属性,对于它的发展,人们必须提供相应的发展空间和创作原则,同时有意识地、积极地清理环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以及附着在书法家精神上的芜杂污垢。
书法艺术作为一种历史文化遗产,为后人承传时,是有一定的规范的。人们通过对艺术的把握,通过自身的情怀舒展,摄取艺术中的必然信息,拓展意念的范围,以补充精神的不足。每一门艺术都从不同的角度给予人们精神上的补偿,同时人们也借助艺术,认识人生,赋予思考的深度。可以说艺术和人生之理想是相通的,譬如刚柔相济、奇正相生、虚实互现,都使人获得借鉴、延用。但是书法艺术的承传,也有不少负面效应跟着延续下去,使发展受到阻碍,甚至仍在不断的损害着艺术,使艺术不能和谐有序的展开。譬如传统文化中,存在着引和为私的观念。它以和的面目出现,以和为手段,成了维持等第、级别的标尺。而在某些时候,它又以和谐为幌子,美名曰一统,削弱艺术家的个性,挫钝艺术家的思想锋锐,集合于某一种审美的共性上,使整个书坛看似书家众多,却死水一潭。历代书坛上的行政制约手段也若隐若现,甚至流派之内,也以“家法”、“师法”为制约。史载,汉武帝建元五年置石经博士,传授诗、易、书等儒家经典。这些博士专主一家,各以家法教授。汉代重师法,师之所传,弟子之所受,不敢一字出人。古人如此重视家法、师法,不是没有原因的。丢了家法、师法便丢了特征、丢了面子。为了保持相对的稳定和所谓的尊严,排他便成了必要。这看起来一派之内和睦融融,危机却潜伏下来了。再者,互相利用互相吹捧,也在和谐的外表滋长退化、庸常的情绪。应该说这些负面效应在当前是更明显了,特别是传媒的迅速,包装的兴起,总是使一些名不符实的作者在推销中得到书法家的头衔。因此我们总会在轰轰烈烈的活动中,感到许多不和谐的行为,被繁荣的表面遮蔽了。和当代书法家所不同的是,古代书法家都可以称为文人,都是在文人的基础上成为书法家的。这样,即便书法的发展不理想,也还有一条底线,那就是文人情怀。这是当时的一种自觉。在人们眼中,东方西方,对文人的界定都不会有太大的偏差,总是认为文人穷思真知、解惑授业、消解无知、预见未来。这样情怀的人把握艺术,会更带有一种生命意义及人文理想,把艺术视为高雅斯文,而不是取利的工具。当代书法家群,可称为文人的当然不多。我们当然为许多人乐意援笔儒墨而高兴,因为这是书道中兴在数量上的一个佐证。但是二十余年来,活动办了不少,书法家全心全意到处都是,文人的品性却不见得增长多少。这就不能保证书法艺术的发展有长久性,在进进出出躁动不安的人当中,真正的文人是不至如此的。所谓放弃,都是缺乏文人固有的坚忍不拔的毅力,只想把书坛做为竞技场而不是心灵停泊的港湾,搏一把再说,搏不赢则弃之。而书法这门艺术恰恰需要长久磨炼、积累的过程,常常要筛去许多投机者,留下真正的奉献者。既然人具有自然性和社会性,那么自然与社会所构成的生存环境对人来讲就是至关重要的。生存环境处于正常运行状态,艺术的生长就会本质些、本真些,而如果异常,就人为些、功利些。人们固然喜爱正常的生存环境,希望在这种环境中使自我感官与精神获得畅适,更充分地展示自己的能力,达到理想状态。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不太正常或异常的。譬如当今的书法艺术环境,已经对文人提出了挑战。大众文化的兴起,它是商业社会发展起来的文化,被纳人市场之中,大众文化中极具诱惑的娱乐性,本身就潜藏着一种明显的反文化倾向。大众文化的这种反文化的商品化倾向,遮蔽并解构掉了艺术的商品化倾向,遮蔽并解构掉了艺术本质共有的精神旨趣。同时,援笔挥毫理所当然因为样式的单调、隐性而被冷漠,长久积累的艰辛使人怯步。大众文化的环境确实已烘托起一种使人们身不由已的趋附于各种消费时尚的话语里。生活在如此现实的平面上,缺乏回顾意识,缺乏弘扬传统文化的思想,生理感官上的娱乐就轻而易举地替代了纯粹精神的自娱。书法艺术那些内在的规定性,诸如美感、精神内涵、人格魁力甚至教化功能,都已经很难被一般大众感受。这样的生存环境对于大众文化是一方沃土,适宜于把大众培养成通俗娱乐的接受者。但是难以达到精神层次上的消费。因此这样的环境,就艺术角度审视,就是一种不适,或者说危机。众多的书法家,尤其是中年老年的书法家会对封建社会对书艺的倡导感到留恋,这种怀旧的情绪,实际上是对当今艺术生存环境不满足的折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