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炳文书画作品集》出版
近日,南京市书法家协会原主席章炳文先生《章炳文书画作品集》出版。
今年,章炳文先生年届七十,从事书画艺术已五十年。他一贯遵循人格第一、书画第二的准则,对人生参悟极透,一切淡然处之,崇尚平安、平常、平静之生活。这次朋友们建议开个画展,被他谢绝。出一本书画集,留下一鳞半爪作为五十年艺术生涯的记忆。
打开书画集迎面扑来一股清气。章炳文擅隶书,从汉碑、印章中得到启发,又得林散之先生的神髓,在戏曲的韵律中创造出金石气十足的断笔书风。其用笔瘦劲而时断似续、润枯相间,结体古拙奇巧、收放自如。章法疏朗简洁,给人清雅淡秀的装饰美感。这是极为难得的前无古人的独创。
人们只知道章炳文先生是位书法家,曾担任南京市书法家协会主席、中国书协创作评审委员,主持南京市书协工作近三十年,却不知他是一位资深的山水画家。早在六十年代初,他就是江苏省国画院学习班的学员,得到亚明、宋文治先生的泽溉。
七十年代已经暂露头角,八十年代初省市书协相继成立,他淡出画界,全力主持书协工作,其山水画与书风相近,以清秀淡雅为主,画面以富于变化的书法长线在挥运过程中具有音乐律动的美感,以此来达到一种别于时风的高雅的境界。在画册中不论长卷巨制,还是扇面册页;或厚重浓密,或简约清纯;或静穆粉嫩若传统古画,或跳腾激越如现代抽象,其章法十分巧妙完美。
章炳文先生从艺五十年在书画创作上取得了卓著的成就,对南京市书法艺术发展所作出的努力和贡献亦得到人们充分的肯定。对他表里合一的人品作了高度的评价。认为他一直尊师重道、为人正直、淡泊名利。做人十分低调,从未举办过个人画展进行包装,也拒绝媒体采访,不宣传、不炒作。一贯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对当今书画界不正之风深恶痛绝,但对需要帮助的人却十分慷慨,书画相赠、古道热肠。他始终不忘师恩,不忘旧友,只要偶一提及已故的陈慎之、秦士蔚、王鹏诸好友,即会热烈盈眶、唏嘘不已。
《章炳文书画作品集》如今与大家见面了,相信会给人以美的享受,也祝愿章炳文先生今后有更多的好作品问世。
《章炳文书画作品集》序言
俯 仰 之 间
—— 七十自叙
人生苦短,我已七十。虽说“七十小弟弟”,终已老年。
从艺五十年,不会再有五十年,往事在目,不能忘怀。
一九五九年宋文治老师教我临摹宋人画册、郑午昌画集;一九六一年,亚明老师引荐进江苏省国画院学习;一九六二年,跟林散之老师学习书法,追随左右;一九六三年,与叶一鹤老师赴扬州举办“江苏省第三届书法印章展”;一九六四年,随宋文治老师赴新安江、千岛湖写生。在画院学习期间,曾先后三次观摩傅抱石院长作《观瀑图》、《虎踞龙蟠今胜昔》、《化工城》,多么难得的学习机会;一九六八年,参与建设南京长江大桥创作;一九七三年,与钱松喦、亚明、宋文治、魏紫熙、陈大羽老师为南京新机场候机楼创作,与亚明老师赴上海、杭州访问;一九七九年,随亚老师赴广州小岛作画,结识吴作人、黄永玉、谢稚柳、程十发、郑乃珖先生,聆听教诲,受益匪浅。一九八〇年,赴沈阳参加“第一届全国书法作品展”。自一九七九年与日本以文会,一九九四年与韩国槿墨书学会交流书艺,先后十五次赴日本、韩国访问,好友岩田文堂、郑道凖、崔明焕先生,兄弟相称,忘年之交。一九八六年、一九九八年两次与“江苏省书协副主席”无缘,两场闹剧,不足再提,本无官运,亦无损失,不随起舞,人格为上。二〇〇四年,作品“宋人张道洽咏梅”被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自一九八〇年至一九九九年,作品曾参加“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届全国书法作品展”;二〇〇七年,南京市书协换届,又是一台好戏。从此我离开书画圈。
从艺五十年,如何评价自己,挑战自我,并非易事。盲目攀高,被人讥笑,过分谦卑,嫌于虚伪,还是实事求是为好。
上世纪五十年代受胡小石先生影响,我偏爱汉碑,十分朦胧。六十年代研读、临时《礼器》、《张迁》、《石门颂》诸碑。研究汉碑的特点及如何体现这些特点,难就难在如何体现这些特点,把汉碑凝重,博大、飘逸、古拙的风格写出来,这是我的追求。胡小石、林散之老师的隶书有刚柔之别,胡老的雄强、博大,林老的从容、洒脱,从中汲取营养,给予强化。把篆书、行书的用笔参入其中,刚柔相济,静动中和,融入画理,变化结体。又从挚友桑愉先生的印稿中得到启发,用刀与用笔同理,用刀能达到的效果,为什么我不能写出来呢,为我借鉴。再从戏曲、民乐的旋律中对节奏的把握,情绪的调动,为我所用。戏曲与书法本是艺海之姐妹,情理相通,韵味其中。书如画,线如曲,其乐融融。以曲声相伴,先是“感受”,再而“感觉”,至臻“感情”,初不协调,久而融入,自然天成。经过不断学习、探索,创造了“断笔”(即笔断意不断的用笔方法),在隶书领域找到了属于我的艺术语言,形成了不同于前人的艺术风格,独步书坛。
我是书画并进,互为启迪,书中有画,画中有书。唯八十年代始淡出画界,不再参与,然画笔未停,自娱而已。有江苏画派老师指点,画风受其影响,当属自然,但不是永远,故尝试用富有节奏之长线条作画。昔唯恐其不入,今则恐其不出。入难,出则更难矣!虽胸有诸贤心影,然能否独辟蹊径,成就自我,实不得而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谈何容易,这只是美好的前景,人们的期许,不认不行,认清这一点,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现在朋友们看了画作,可能会有两个印象:其一,意境清雅。画面虚空有致,幽谷闲情,有一种“心远地自偏”、“月卧云山万事轻”的境界,笔为心画,这是我心境的写照;其二,线条流畅表达画面的意境,产生共鸣,体现魅力。不知意下如何。
从艺五十年,年已七旬,当下只想远离书画圈,过一个平安,平常,平静的生活,安度晚年。
平安对每一个人都太重要了,地位是暂时的,财富不是一切,唯有健康最重要。我与爱妻云霞共同生活四十四年,同甘共苦,白头偕老。她是一个善良、正直、朴实、勤劳的人,集传统美德与现代思维于一身,人贵相知,为媳也孝,为妻也贤,为母也慈。身体健壮,从不生病。十二年前染疾在身,经精心护理,平安无事,前年复发,不幸去世,把我留下,天人相隔。云霞走了,爱子章扬、章真撰聊“六十三载人生昭大爱懿德可风垂范后世,四十余年亲情成永诀空余涕泪痛对慈颜”哀悼母亲。人有时很顽强,有时也很脆弱,我永远不会忘记,好好一个人走进医院,几个月后就再也走不出来。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与陈慎之、庄希祖君赴林老家拜访,林老手书“今晚你们三星相会,光辉寒门,无胜雀跃,散耳磕头。”相谈甚欢。不久他住院,我们师兄弟三人再赴医院探望,他老人家已不认识我们,经再三启发,无动于衷。他要小便,我们手忙脚乱,未到洗手间,他已失禁,看到这个场面,令人心酸不已,泪水盈眶。林老虽高寿,还是希望他老人家万寿无疆。恩师亚明,大腹翩翩、宾客盈门、谈古论今、聪慧过人,晚年隐居苏州东山,寄情丹青,然身患重症,大腹不再。我去医院探望,已不能发声。他写下了“世界难题,甲状腺最多死半边,还有半边,可以了。八十岁很好了,应满足。人就那么百年寿,我已活了大半大半,再有一天都是捡来的,有什么了不起。”翻过纸来,再写“日西沉,月出东山上,一天过去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又觉满头华发。回望人生路,硝烟迷漫,血雨腥风,陷阱处处。举首又见曙光露,白也是天,黑也是天。”这是他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留给我的心声。想到我的亲人,想到我的师长,人生匆匆几十年,何苦要折腾自己,平平安安为好。
平常的生活首先要有平常之心,我出生在世代手艺人家,大爸、大妈辛辛苦苦把我养大,再把我的儿子带大。家里既不富贵,也不贫穷,平常百姓,从小就没有追求荣华富贵的念头,成人后有了一点名气,生活也算小康,心满意足了。现在年纪大了,平时过日子唯求平淡,习书作画,品茗赏兰。敦品笃学,闲云野鹤,本为所求,而得所愿,欣矣!足矣!夫复何求。
平静的关键在于心静,身在喧嚣的环境里,外界的干扰、诱惑无时不在。趋炎附势,金钱至上,忘恩负义,贪图虚名,大有人在。此时此刻,不由得想到六、七十年代,正直“文革”,扬州书印界的朋友们聚集在桑愉先生的“乐观楼”,评书治印。他家哪有什么楼,取“乐观楼”,寓意深远,发人深省。门外是残酷的政治运动,屋里却飘荡着茶香、花香、墨香,还有那刀锋在青田石上游动的声响,桑愉先生是领军人,培养了蒋永义、张汉怡诸后起之秀。每逢返乡,我亦多次造访,参与其中,在当时要把心静下来做些正事,谈何容易。这段往事,弥足珍贵,常常回忆。现在人心浮躁,静不下来,哪有这个氛围。或比房子大,或比画价高,或比头衔多,或比得奖否,实在无聊。身外之物,一个也带不走,最终还是回归到人品、作品上来。
我非佛门弟子,然崇尚“佛在心中”之理,我的信念是“人格第一,书画第二”。做人唯善良,正直是根本。虚度七十,我做到了,为之心安,俯仰无愧。今逢七十,朋友们提议举办一个画展,婉言谢绝了,平生不开画展,没有意思。出本书画集,留下印象,故有此举。作品集问世,学生杨康乐、王志华、吴滨诸君全力以赴,多有劳顿,十分感谢。过去三十余年我们一众师生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实在难得。生日将近,爱子章扬、章真作诗撰聊,以示贺忱,诗曰:“笔情墨趣耿耿风,闲云野鹤自从容。石上清泉流晚照,浮云散尽始见峰。贺父亲七十嵩寿”,联曰:“五十春秋枕书葄画游于艺汉风新韵长接千年,七十嵩寿松壑林泉常在心执节含章道贯古今。章扬、章真二〇〇九己丑年为贺父亲七秩岳降之辰而作”。
在此,向曾经关心我、帮助我的朋友们表示衷心的感谢,永铭五内!
章 炳 文
二〇〇九年五月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