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前启后奠基筑路——试论俞剑华学派
林树中 (南京艺术学院资深教授、博士生导师)
一、 贡献、地位与影响
俞剑华教授离开我们已经30周年了,而他的学术还在深深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学人。很多人评价他,常喜欢用“筚路蓝缕”、“筑基铺路”的词,这首先是肯定他作为建国以来第一代中国美术史论家、美术学的奠基人之一的地位和承先启后的作用。赵之谦有句名言:“但开风气不为师”,这句话有他的自谦,但开一时之风气,却只有一代宗师才能承受,非一般评语可比。也有人说: 建国以来的中国美术史论界曾经有过一个俞剑华学派。
这些年来我曾经接触国内外很多治中国美术史论的学者,还有出版界的人士,有口皆碑,无不对俞先生充分加以肯定。一些教授和出版家谈到: 建国以来,年轻学子研讨中国美术史论,有书读,主要是俞先生的功绩。我在美、日、香港及欧洲等处访问讲学时,国外学者经常提到俞先生的《中国绘画史》、《中国画论类编》、《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中国山水画的南北宗论》、《〈历代名画记〉注释》、《〈石涛画语录〉注释》,《顾恺之研究资料》、《陈师曾》等书,这些都是他各个类型论著中的代表作。
俞剑华先生从1895年(清·光绪21年)出生,到1979年去世,经历清王朝、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到30年代的新文化运动、抗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新中国建立、“文革”直至结束。青少年时期接受“新学”、“旧学”交替的教育,新文化运动对他影响最深,是第一个时期。从1926年他到上海,与黄宾虹、张大千等交往,任教新华艺专、上海美专、暨南大学及任上海学院副院长,到1949年是第二个时期,这时他已成为著名的画家、美术史论家、教育家。建国后一直在南京艺术学院任教,经历各次运动,是第三时期,也是他出成果最多的时期。重要的是他在美术学方面把30年代新文化运动的成果带到建国以后,起到承先启后和奠基人的作用。
1964—1974年期间是他晚年的一劫,在1964年11月,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来信告知: 编著的《陈师曾》、《中国画论选读》,暂不印行;《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及所著各种画史也不出版。这些书是在“文革”之后再行出版的。1973年大病,胃出血等,以轮椅代步,只偶尔作画,不再写作。1976年10月“四人帮”垮台,他已经不能写字,卧床不起,直至1979年1月去世。1979年以后迄今的30年间,在邓小平的改革开放路线指引下,又走过了国家崛起兴盛的时期,新一代的学人正在接替和发展俞剑华学术精神,继续前进。
回顾俞剑华的一生,最值得称道的是,他虽然身处狂风巨浪的时代,始终坚持民族传统文化,旗帜鲜明,作用显著。俞剑华的青少年时期,正是西方列强大举入侵中国,一些人“震于欧美之强盛,怵于自己衰弱”、“一变卑外之习而为崇外之心”(俞剑华语),如1917年(民国6年)康有为的《万木草堂藏画目》便发出“中国画学至国朝而衰败极矣,岂止衰败,至今郡邑无闻画人者,其遗余二三名宿,摹写四王、二石之糟粕,枯笔数笔,味同嚼蜡,岂复能传后,以与今欧美、日本竞胜哉?”[1]
到了“五四运动”的陈独秀,便在《新青年》第六卷一号提出:“若想把中国画改良,首先要革王画的命。因为改良中国画,断不能不采用洋画的写实精神。”[2]辛亥革命以后,“五四”以来,西方文化艺术的影响,排山倒海而来,俞剑华对西方美术不是当时“国粹派”的一味排斥,他在《中国绘画史》的编写中,也开展对“四王”的批评,但他对一些人一味推崇西方文艺、绘画而贬斥中国的文化、绘画进行有力的批驳。
早在1925年他就提出:“西洋画异日必不能独为中国美术界之骄子,而中国画亦将卷土而来,……不过时间长短未能一定的。……继往开来,我虽不能有此能力,我却不能不有此志愿。”[3]他认为中国画在世界上,可以“独树一帜”,可与西画抗衡。还提倡在中小学不但要画西画,更要开设国画课,进而把学校的艺术教育与民族振兴相联系,“而学校教育亦日谋所以切合国情,发展固有之美德,了解固有之文化,以期达到振兴民族之目的”。[4]这种理论和见识,在当时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建国之初,50年代来自左倾思潮的冲击,有些人认为中国画不科学,提出以彩墨画代替国画,实质是取消国画,这又在中国美术界引起巨大的震动。就江苏而论,当时的中国花鸟画巨擘陈之佛曾带有讥讽地说,实在没有事做,我就在南师大(当时他任南师大教授)校门口摆个烟摊,卖香烟度日。而国画大师傅抱石,更是气得要把砚台扔到厕所里,从此“洗笔”不干了。这个时期江苏省美协发起了文人画的大讨论。在这次大讨论中,俞剑华实居主将地位,引领我们各抒己见。他写的《谈文人画》、《再谈文人画》、《花鸟画有没有阶级性》、《山水画的时代精神》等先后发表在《文汇报》、《美术》、《新华日报》等报刊上(参见本文后附《俞剑华论著要目》),在社会上产生巨大效应。
江苏画院以傅抱石为首还有亚明等,带领画院、南艺、南师的师生,壮游全国六省,行程两万三千里,抒写祖国江河之美,将个人情怀、生命精气和时代要求融合为一体。作品在北京展出后,轰动了京城和全国。绘画的代表作品有傅抱石、关山月合作《江山如此多娇》(为人民大会堂作),钱松喦的《延安颂》(以上为江苏画院)等。积极参与这一活动的有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副主任张文俊教授,他画的《梅山水库》和写的文章《学习中国画创作体会》,还有南艺美术史论教研室的讲师也是俞剑华的学生罗尗子写的《山水画的理论体系及其发展》,傅抱石等著《壮游万里话丹青》(江苏人民出版社,1962年出版)。此行同行的南艺学生黄茗芊也著有《笔墨江山——傅抱石率团写生实录》(人民美术出版社,2005年出版)。俞剑华在这些大行动中,不但写出多篇论文(如上所述),也以绘画实践画了多幅富有新意的山水画。1961年写的《试论传统绘画的思想性》、《山水画的时代精神》(在美协江苏分会的报告)便是与这一行动配合的。
1962年以后他配合故宫博物院、江苏省美术馆举办的《清代扬州画派作品展览》作了《“扬州八怪”的承先启后》的报告(刊于1962年2月15、16日《光明日报》),1963年为南京举办《吴门四家画展》作《吴门四家试论》的报告。在著作方面,《顾恺之研究资料》(与罗尗子、温肇桐合作,人民美术出版社,1962年出版)、《〈宣和画谱〉注释》、《〈历代名画记〉注释》(1964年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日本美术史论家远藤光一翻译《〈石涛画语录〉注释》(1977年日本美术新报社出版)等陆续发表刊行,这些在当时的美术史论界都起到了先行的作用,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重视。美国密西根大学东方艺术史教授理查德·艾德华兹教授、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高居翰教授、英国伦敦大学韦陀教授、澳大利亚研究中国美术的专家黄北汉博士等都说:“俞剑华先生著作等身,至今外国研究中国美术史的,仍然以他的著作作为基本读物,或直引用他的论著。”俞先生的《中国绘画史》除在香港、台湾已翻印外,日本、韩国、英国都将出版翻译本。在这次“俞剑华国际学术研讨会”中,我们邀请了美、英、日等多个国家的专家学者参加。美国耶鲁大学的班宗华教授、密西根大学的艾德华兹教授、包华石教授、英国的韦陀教授等,都同意前来与会,或者寄论文来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