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杰:让我说几句话 ——兼答张瑞田先生
今年5月9日,《书法报》登载一篇署名张瑞田题为《从段成桂到毕政》的文章,读后,引发了一些思考。
文中有这样一段话:“随着吉林老一辈书法家的纷纷辞世,青年书法家又没有适时接领,吉林书法界显得沉寂、冷清,就连段成桂的继任周维杰先生,也没有因其‘主席’地位,成为全国知名的书法家,看来主席易得,名声难求。”笔者对吉林省书法界现状的评说客观与否,姑且不议,留与公论。但对我本人的说法却没有错。我非但不是什么“全国名家”,而且与“书法家”这一称谓也相去甚远,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书法爱好者。学书自乐,不求闻达。到目前为止,书法界还很少有人看过我的书法作品。多年来,除吉林省书协举办大型书展,作为主席我不得不参加外,其他全国性展览我从未参加过,也没有出席过任何笔会,更未出版过个人书法作品集。原因很简单,我不行。在担任吉林省书协主席的十年间,我曾谢绝了包括中国书协,一些省、市书协发给我的“名家书法作品展”之类的所有邀请函、电。因为对“名家”这个称谓,我向来望而生畏,本人不是“名家”,如接受邀请,等于盗名欺世,愧对良心。
在我看来,书法家是个高雅而神圣的称谓,自近代以往,堪称书法家者在人群中可谓寥若晨星。中国封建社会,念书人从小就用毛笔写字,特别是科举考试亦比书法优劣为及第必要之一。可千百年来,被历史认可的书法家能有多少呢?恐怕加起来的总和还不及今天的“广大书法家”多吧。更让我不解的是,有人已被冠以“名家”,竟然连楷书都不会写(我亲眼所见);从字上看,有的人似乎从未很好地临习过古帖。传统功力不深,甚至连书法基本功都很差的人,何以成为所谓“名家”,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我这辈子是不敢企及“书法家”这个称谓的。当有人称我为“书法家”时,我顿感汗颜。
学书难,大成更难。因之,我总是怀着敬畏之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学习、探索着。不敢将自己的作品轻易示人,生怕“丢手艺”。我以为,研习书法犹如“参禅悟道”,不那么容易“修成正果”,吃三天素就想上西天是十分可乐的。我于书法,经过三个阶段:一是孩童时期,自发地产生了对书法的兴趣;二是青中年时期,自觉地开始研习书法;三是到了晚年,自然地把学习书法纳入生活中得一部分。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自而立之年起,正常情况下,晚间十二点前我没睡过觉,几十年如一日。工作之余,日课五百字,上摹汉魏晋唐,下及唐宋明清诸多碑帖。退休后,赋闲山林,鲜闻世事,心境日渐淡然,终日与诗书为伴。日课五百到一千字。我从来都是把工作当学问去做,把学问当工作去作。这几年,我又得温一些汉魏晋唐名(碑),仅《泰山经石峪》、《麻姑仙坛记》、《告身帖》等,已各临百过。自悟“三昧”,聊释晚怀。多年辛苦,还算有所长劲。我的字曾经得到老一辈鉴赏家,收藏家,书画家徐邦达先生,黄君寔先生的笔书赞誉、勉励(有他们亲笔写给我的墨迹),我诚惶诚恐地珍藏起来,把这视为前辈对后学的鞭策、鼓励。除至交外,我不以之示人。我的作品也曾多次在北京瀚海、保利,上海敬华,杭州西泠春秋大拍成交,但我只是把这些看作是对我学习成果的检验而已。
许多年过去,我深深地感到,“名利”二字是学习书法的“天敌”。对搞书法的人来说,不淡泊这两个字,恐难成大器。人们都说,书法是寂寞的艺术,我也这么认为。可在物欲横流的时下,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能耐住寂寞,是毅力;甘于寂寞,是品格;享受寂寞,是境界。古人云,文如其人,字如其人。有高格调思想境界的人,才会创作出高格调的艺术作品来。一心追名逐利的人,其作品定然俗不可耐。我体会,学书之要,一靠功夫的磨砺,二靠学问的涵养,三靠人格的支撑。急功近利的书法作品,终究是短命的。我今年65岁。五年前身患重症,术后延年。一次“涅盘”,一番“恻悟”:浮名如虚花浪蕊,稍纵即逝。“万事从来风过耳,一生几见月当头”。毋庸讳言,没有名没有利,特别是没有利,人无法生存。但作为一个文化人,对名利不能看的太重,更不能为其所累。搞书法艺术,尤其如此。
写到这里,我还想说几句题外的话。艺术作品包括书法作品,人们常常以花相喻。现在正是百花齐放的大好时光。我想捡出几种略加品评。一种是梅花,“梅花香自苦寒来”,“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花是暗香,不事张扬。“无求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古往今来,那些梅花样的艺术家、艺术作品多么令人仰慕、慨叹!第二种是牵牛花(俗称喇叭花)太阳出来,它张嘴,花开了;太阳落了,它闭嘴,花蔫了,给点阳光就灿烂。嘴大、叶小、蔓长,靠缠着藤蔓枝干往上爬,以善炒作浪得虚名而走红。象牵牛花一样的伪艺术家,人们又何尝没有见过呢。第三种是鸡冠花,头重脚轻根底浅,满头桂冠,什么这个家、那个家、名片一面都不够用,欺世盗名,骗人钱财。对这样的艺术骗子,亦当小心提防才是。第四种是水仙花,水多了就装葱,水少了就装蒜,一开花啥也不是。类似水仙花般的不懂艺术却硬充行家的人,不也屡见不鲜吗!面对思想浮躁、艺术浮华、作风浮夸等种种不良风气,凡有社会责任感的人都会痛心疾首,但又奈之如何!说了几句多余的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半生与人无争,与世无争。自打钟鼓自烧火,不问邻家几时炊。对自己的书法水平,我很有自知之明,我天生愚钝,少时近书,几十年过去,到现在才可以说,我刚刚会写字,还不能说—成,这已经很不谦虚了。学书犹如九畹寻芳,我的篮子小,收获了,又要把多余的丢掉,留下我喜欢的,所学者多,所得者少。最后能不能有一点点属于我自己,这便是我永远的艺术追求。书法之路,是一条布满荆棘的泥泞之路,只有慢慢地走,稳稳地走,才可以走的高,走得远。笔耕有年,今天,我人已垂垂老矣,可字还是个孩子。回首往事,有感于斯:笔不要走得太快,等一等字的灵魂吧。“路漫漫其修远兮”,寂寞将永远与成功相伴。
《书法报》封杀事件始末:
《书法报》就张瑞田“从段成桂到毕政——对吉林书法界的谏言”一文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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