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金海：江苏中青年篆刻创作蠡评
江苏篆刻艺术源远流长。自明代隆庆、万历之后，以文彭、何震、苏宣为代表的文人流派篆刻艺术，其主要活动地区即在江苏。入清以来江苏篆刻更是流派纷呈。与扬州八怪关系密切的徽派印人董小池、巴慰祖；浙派印人丁敬；以及邓派开山邓石如、再传弟子吴让之；如皋派印人许容；海派印人吴昌硕；以及吴门派、华亭派、虞山派等都在江苏印坛显示了它的卓越才华。
如今江苏印坛依然人才济济，爱好者越来越多，各地印社相继成立。南京艺术学院、南京师范大学、江苏师范大学等高等院校纷纷设立了书法系或书法专业，招收书法篆刻硕博研究生。这些都标志着长期以来篆刻从属于书画艺术的现象已经成为历史。为了在新形势下进一步推动我省篆刻艺术的发展，检阅中青年篆刻作者的创作成果，剖析存在的问题与差距十分必要。笔者从事篆刻艺术的创作与研究四十余年，亲历了我省新时期以来许多重大篆刻活动，接触过许多中青年作者。今不揣浅陋，对我省中青年篆刻创作的现状作一点评，以供交流、讨论。
一、江苏篆刻简要回顾（1960-1990）
上世纪五十年代，由于社会处于大变革时期，江苏和全国一样忙于基本建设和开展各种政治运动，篆刻艺术一度陷于中断状态。1961年江苏省书法印章研究会成立（会长胡小石先生），先后于1961、1962、1963年连续举办了全省书法篆刻展览，篆刻参展作者186人次。“文革”中的1973年，省文化局举办了“江苏省国画书法印章展览会”（费新我先生题写展标），篆刻参展作者85人。1980年，江苏省书协（筹）举办了“江苏省第四届书法篆刻展览”（林散之先生题写展标），篆刻参展作者76人。1986年，江苏省书协举办了“江苏省篆刻作品展览”，篆刻参展作者239人。不难看出，江苏这一时期所举办的数次全省大型展览，既展示了创作实力，又积聚了新生力量。
江苏篆刻作者参展情况表（1961-1988）
从这张“参展表”中，我们可以大致看出本省60-80年代各市篆刻创作的实况，排名前四位的是南京、苏州、扬州、常州。然而90年代后，随着各地经济发展水平和政府重视程度的不均衡，导致了各地篆刻创作队伍和业绩发生了较大变化。南京和苏州为历史文化名城，文化底蕴深厚，篆刻基础较好，故篆刻创作仍然保持良好的发展势头。而一向以篆刻作为文艺强项的扬州，因70年代后蔡易庵、孙龙父、桑愉三大名家相继谢世，启功、林散之、高二适、陶白等文化名人推助的缺失，扬州印坛一度出现清冷局面。如今扬州中青年的创作实力已经落后于本省其他先进地区。以前篆刻并不突出的南通、连云港、徐州和淮安四市，近十年来取得了较大发展。通、连、徐、淮四市的篆刻作者依托南通印社、苍梧印社、西楚印社等印学社团和当地书协组织，积极开展创作、评议活动，举办讲座、编印刊物。骨干作者丘石、李夏荣、何连海、孙建明、祝培良、徐为零等人已在省内外具有一定的知名度。本文所评议的中青年篆刻作者的年龄为40岁至55岁（即1960-1975年出生者），大多数为中国书协会员或西泠印社社员（无中国书协篆刻委员会委员和中国篆刻艺术院研究员）。所议对象均有良好的专业基础，创作勤奋，个性明显。他们当中有多次入选全国展（含获奖）的作者，如潘敏钟、何连海、祝培良、赵明等，也有较少入选全国展但实际创作能力较强的作者，如孙建明、印建南、潘风、刘瑞、侯勇等。事实上，本省40-55岁这一年龄段的中青年作者中有些人确曾辉煌过，他们的作品也多次入选过全国展，甚至多次获奖（其中不排除有运气、跟风、关照等因素使然）。我之所以未将他们列入“代表作者”，理由是他们的创作尚缺乏坚实的基础和必要的人文素养，亦即底气不足。他们有的人现在已落伍淘汰，有的人已转行改道。
二、中青年代表作者
南京：潘敏钟、刘春、汪贻广、侯勇；
镇江：朱培尔（移居北京）、印建南；
常州：蒋雪莲、周俊海、陈曦；
无锡：蒋瑾琦、费加龙、顾琴（移居上海）；
苏州：陈道义、林尔、陆昱华、潘风；
扬州：赵明（移居临沂）、霍宝华；
泰州：李路平、刘家骏；
南通：李夏荣、丘石、沈剑仲；
盐城：吴奇、郭列平；
徐州：祝培良、仇高驰；
连云港：何连海、孙建明；
淮安：万玉龙、徐为零、吴自标；
宿迁：刘瑞、张峰等。
以上列举的30多位“代表作者”，所涉篆刻类型涵盖古玺、汉印、圆朱文，旁及甲骨、鸟虫、图案；工稳与写意印风兼而有之。李夏荣的圆朱文印、潘敏钟的镜铭文字印、何连海的金文印、林尔的甲骨文印、蒋瑾琦的鸟虫篆印以及陈道义的黟山派印风，已为全国印坛所瞩目。就总体而言，江苏中青年的篆刻创作以秦汉传统为旨归，风格多元化。在师承方面，既有取法黄牧甫、吴昌硕、齐白石、赵古泥、徐三庚、王福庵、简经纶等近现代名家印风者，也有借鉴罗叔子、沙曼翁、秦士蔚、马士达等本省当代著名篆刻家印风者。值得欣喜的是，有几位60后篆刻家在深化自己擅长项目的同时，不忘继续丰富、扩展创作路径。如李夏荣和潘敏钟的圆朱文印与写意古玺、镜铭文字与写意鸟虫印的“并举”尝试，目前已初见成效。
三、篆刻理论研究一瞥
我们在讨论江苏中青年篆刻创作的同时，不能忽视江苏的篆刻理论研究业绩。江苏现代篆刻理论研究的开拓者是著名画家傅抱石先生，其撰写于1941年的《中国篆刻史述略》一文影响深远。1961年在南艺美术系任教的丁吉甫先生，编印了《印章参考资料》一书嘉惠印林。近十年来，江苏中青年的篆刻理论研究同样表现不俗。他们的印学论文和论著频频在全国书学研讨会和西泠印社印学年会上发表、出版。现将各市的印学研究代表作者介绍如下：
南京：辛尘、孙向群、薛元明、方小壮、杜志强、金丹、王东明、陈爱民；
苏州：陈道义、顾工、盛静斋；
无锡：顾琴（移居上海）；
淮安：刘东芹；
扬州：朱天曙（移居北京）；
南通：丘石、石剑波等。
辛尘所著《当代篆刻评述》、陈道义的《吴门篆刻研究》和顾琴的《海派篆刻研究》等印学专著，受到业界的普遍好评。江苏中青年篆刻理论的研究实力在全国遥遥领先，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四、对江苏篆刻的反思
1．目前江苏高校等专业单位的篆刻创作力量薄弱，落后于北京、上海、浙江、山东、河南、陕西等地区。60后篆刻家只有苏州科技大学的陈道义坚持印章创作，其他高校的中青年专业书法教师均以书法创作或学术研究为主，极少顾及篆刻。从这一点上看，当下高校年青一辈的篆刻创作水平和社会影响，已远远达不到丁吉甫、陈大羽、罗叔子、孙龙父、马士达、黄惇、徐利明等先生的高度。这种状况的出现，我以为还是因功利心较重所造成。因为篆刻创作是高投入低回报的行当，是想速成或想以此谋取名利者所不愿涉足的。作为艺术创作的前沿阵地，高等院校缺失了一批精英人士，无疑会给本省的篆刻艺术发展带来一些不良影响。建议本省高校艺术院系在篆刻的课程设置和师资引进与任用方面加以重视，年青一辈的专业教师应当在篆刻创作领域有所建树。
2．为了使创作实力强、在全国具有较高知名度的中青年业余篆刻作者得到可持续性发展，政府有关部门应加强调研，从中择优将他们尽早调入高校及书画院、文联从事专业创作。在这方面淮安和徐州做得较好。如淮安的篆刻作者徐为零已调入淮安书画院；徐州的祝培良已调入贾汪区文联、仇高驰已调入徐州工程学院艺术系等。近几年我省各地级市的书协相继进行了换届改选。一批60后和70后的中青年篆刻家被选进主席团任职。其中南通的丘石和连云港的何连海以篆刻家的身份当选为市书协主席，这是我省书法界的一件新生事物，值得点赞。我以为，由篆刻家来担任某一地区的书协主席，不仅能提升篆刻家的社会地位，而且也有助于推动本地区的篆刻事业发展。
3．已有一定成就的篆刻作者，应进一步明确方向，将主要精力用于篆刻的创作与研究，多出精品，完善和强化自己的艺术个性特征。江苏的中青年篆刻家目前还缺少在全国的领军人物，如果究其原因，我以为有两点值得探讨：一、在高校、书画院等单位供职的专业人士不愿主攻篆刻，而身处“民间”的精英人士又不能进入专业单位继续发展；二、创作实力尚未达到应有的高度，作品缺乏冲击力。前人有许多关于治学须“专致”的论述，如“大道以多岐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学贵专，不以泛滥为贤”等，治艺与治学同理。道理人人都懂，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亲眼见到过不少原本才华横溢、英气逼人的青年同道，因片面理解“做学者型××家”和“全面发展”的观念，广涉诗文书画印，书法篆刻各体皆习，最后都是一事无成。惜哉！
江苏是文化大省，也是书法篆刻的强省。只要各地政府和文化主管部门高度重视、精心规划，只要广大中青年篆刻作者奋发努力，尊师崇德，我相信不出十年，必将涌现出一批在全国具有较大影响力的篆刻名家。
本文作者：苏金海，字博生。一九五二年生。江苏南京人。斋名三省室、八百草堂、盋山精舍。擅长篆书及甲骨文、金文治印。书法篆刻作品参加全国及国际性展览八十余次。一九八三年获《书法》杂志主办的全国首届篆刻评比一等奖。一九八六年获全国第二届中青年书法篆刻展览优秀作品奖。二○○一年获南京市人民政府文学艺术奖银奖。二○○五年随南京市书法家代表团访问韩国。出版有《齐白石丁二仲经亨颐简经纶来楚生印风》、《苏金海印集》、《当代杰出书法家系列作品集·苏金海卷》、《当代名家印谱·苏金海》。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篆刻委员会委员、西泠印社社员、南京印社副社长、江苏省甲骨文学会副会长、南京市对外文化交流中心理事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