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有策 放怀无羁——张锡庚书法展序(范迪安)
束手有策 放怀无羁
——张锡庚书法展序
范迪安(中央美术学院院长,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为意外成为残疾人书法家的张锡庚举办一次书法作品展,是书法界乃至文艺界许多同仁的由衷心愿。五年前他于艺术正值盛年之际不幸惨遭车祸,身陷残躯,阻断了他的书法事业,让我们深为叹息,但是,他克服万难,以坚强的意志和惊人的毅力重新挺立起来,以重新书写回到了他挚爱的书法世界,也以彰显了生命的奇迹,书就了精神的华章,这更是让我们深为感动!因此,这个展览既是张锡庚书法生命的再现,也是一个可视可见的励志故事,于人于事,于书于情,都堪称分量笃重,意义如山。
锡庚蒙困之后,2013年我到常熟去看望他,他展现在我眼前的并不全是苦难。他全身几乎瘫痪,却以无法想象的方式,将毛笔绑在手上,以腕臂运书。人们难以体验他坐在轮椅上和借助特制轮椅呈站立姿态奋力书写的艰难,可以说,以书写摆脱肉身之躯的痛苦,本身就是一种苦难的叙述。但是,命运以苦难降祸于他,他却以赤诚之心回敬它,阐释它,热爱它。我震撼于眼前生命与书法相融的状态,尽管他笔下的字迹已不如从前畅达,但因为他的斗笔饱蘸着生命意志这份特殊的浓墨,每个点画具有了重新生长的意义,每个瞬间的使转都让沉睡的灵魂颤动。我深深感到:这是一种关于苦难的叙述,更是一种叙述苦难的方式。
我约他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一次展览,这种应允在我的心头演绎成了一种牵念,而在张锡庚那里,则生成了一种契约——一张了无痕迹却用生命倾诉的契约。他又回到了人生的起点,回到童年梦想的边沿,回到艺术的原点,在熟悉而又陌生的书法世界里播种耕耘。人生没有预设,苦难无常降临,张锡庚没有责备苦难,而是从沉沦中奋起,从苦难中升华,在与书法的重新相遇中体认书法的价值,这就体现了他作为一个书法家的文化追寻与艺术梦想。或许张锡庚从来就没有将书写简单地定位于自我快意的表达,而是致力于彰显书法在生命耗能中的生成,即使他在遭受近乎致命苦难的时候,也没有忘却这点。他真的宿命地体验了艺术作为生命之真的本质,把书写当做自我精神救赎的同时,也以书写应证了生命的真正价值。
张锡庚以残躯之身的书写,使我——也包括所有牵念他的同仁都希望看到他的新作,在这些作品面前,即便暂时丢下主观感情,仅作直观的面向,也会有惊鸿留声的悸动与山风惠人的欣喜,更何况它承载了生命与书法的契约。张锡庚曾以书法功力扎实,综合学养深厚,书写风格清朗成为当代书坛新一代的代表,现在,他于书法的本体和本质更有深悟,不再注重炫技的细节,而是回归到书写的混蒙状态,以混元、质朴、直接的方式径取书法的内核,凭借深厚的笔法功底,又在意识流淌的过程中,将感性的意绪化为书写的痕迹。由于书写的障碍和克服障碍二者之间所形成的特殊张力,他的书法形态既在原有功底法度之中,又超乎象外,别出奇样,自然别具一格,形成了“陌生化”的新貌,展现出思想的色泽和意志的力量。他的书法理想是继承传统文脉,继续构建“新虞山书风”,营造二王书风的江南情调,为此,他在书法格式、体例、内容和笔墨上都不断探索,在格调上追求文雅清新,在笔法上力达周密精致,在他的作品面前,我们几乎可以将他视为一位正常的而非残疾的艺术家,只看到他是一位新二王书风的类型代表,而不再是其他。
张锡庚的身躯成了残疾,但他的书法铸就了完美,并且是具有高远意向和充实内涵的完美。于此,他的本次书法展是他生命契约新的起点,我们都由衷为他祝福,向他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