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凭铁笔写悠游——我看陈泓凌的篆刻（陈克年）
陈泓凌是个靠近90的80后，这个年龄，多半会热衷于现代的网络时尚，很少会真正沉下心去玩那古老的传统艺术，特别像篆刻这种简直快老掉牙的艺术，虽然，奥运会宣传了中国印，似乎让我们看到一些篆刻艺术红红的曙光，但是，篆刻毕竟离我们现代的生活还是有着遥远的距离，单单就古文字这一关就足以让许多人望而却步，但却总会有人在做着这种虔诚的努力，所以，我在去年夏天第一次见到泓凌的篆刻时，即为他的作品叫好，不但是因为他的年轻，而且他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喜欢，他有着极好的悟性和下了不少实在功夫，其作品中无论是用刀还是章法都已经具备了相当的水准，我相信，这是一位非常有潜力的优秀青年军旅篆刻家。
在当代篆刻界，如果从整体印风来看，大体可分为工稳类、写意类和兼工带写类，相较而言，工稳类印相对其他风格的印相比，单从作者人数和创作数量来说，则显得单薄得多。一是成才周期长。篆刻家成才相较书家而言，自然要长些，除了手上功夫外，对作者在书法等方面也有很高的要求，学习时间太短很难真正成熟，或者说还难以形成自己的个人艺术语言。再者，篆刻家的年龄到了一定时候，受眼力等生理条件限制，难以再作这种工细的活计，相对书画家，其艺术生涯又短得多。二是体现个性难。细朱文本身体现个人语言的空间相对很小，可能是因为工稳类印风容易显得刻板与雷同，或者是难以表达一种现代生活节奏中的快意与个性，这也是一般人不太愿意为之的原因之一，因而，要在细朱文上面有新的突破确是不易。三是经济回报低。在当下的市场经济社会，社会对印人是尊重的，但从经济角度看，印人远在同级别的书画家之下。当然，这是社会经济学范畴的内容，暂且按下不提。如果从当代印坛刻细朱文名手作者的年龄来看，重要作者大都是出生于上世纪60、70年代的人，这些人都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和师承关系，而且也都是从全国的专业展览中出来，因而他们的作品能受到广泛的社会认同，现在也正是他们出精品的年龄。相比较而言，80年代出生的作者极为鲜见，这一代人出生后已经改革开放，物质文化生活逐渐丰富，真正热爱篆刻艺术的很少，虽然高校有不少学生，但真正内心喜欢还是迫于高考和父母的压力？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任何一个有成就的人，除了他在某一方面有很好的悟性外，也一定是发自内心喜欢某种事物的！年轻的泓凌对篆刻即是这源自心底的喜欢。
从泓凌现在的情况看，他的篆刻路数正，这一点我以为很重要。一方面是说明他走过的路没有错，至于他是否临了很多很多的秦汉印章，我认为其实倒也无妨，虽然我们相信勤能补拙，但也相信善学会学的人可能一方印就能学到要领，我更愿意泓凌是后者。另一方面是他选择的方向没有错，这点非常重要，或许是细朱文一类的工稳印风更契合他的心性吧，因为他能真正静下心来，他不是以一种剑拔弩张的姿态来吸引时人的眼球，他能在那种纯粹安然的线条中找到快乐，这在当下这个个性张扬的时代自然尤为可贵了。从泓凌目前的篆刻创作来看，主要是在三个方面：
一是细朱文类。细朱文从大的范畴来说，应包括元朱文、铁线篆等自明代以来各家各派的工整纤细的小篆阳文印。元朱文源自赵松雪，后有林皋和汪关等人的接续，民国时期的王福厂和赵叔孺可谓博采众长，他们的门人弟子韩登安、方介堪更是称雄于世，尤其是陈巨来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泓凌的细朱文，自然也是从诸公处汲取营养，但他却能不囿于程式的规范，游走在诸家之间，又不是一种简单的杂揉，而是以一种众为宾客我为主的心态，体态安闲，从容不迫，悠游自在地以铁笔驰骋于方寸印域，虽然年纪轻轻，已然手指坚实，所作文雅秀润，出手不凡，不见丝毫的火气。正如清人陈鍊所谓的：“其文圆转妩媚，丰神流动，如春花舞风，轻云出岫。” 所以，他能在江苏省第八届书法篆刻新人展上获得评委的一致首肯，成为篆刻唯一的一等奖获得者。可以这么说，在80后的印人中，泓凌的印作已然达到了一个相当的高度。
二是白文印类。泓凌的白文印主要是满白文一路，以秦汉为宗，体势平正自然，流畅端庄，貌似简单，实在大不易，越简单往往要求越高，不得矫揉造作。古人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也正是这个道理。陈鍊在《印说》中说：“满白文，最称庄重。文务填满，字取平正，致须流利，与隶相融。”故对文辞的选择则必须讲究，有的字词笔画多寡反差极大，章法安排则为不易。镌刻时用刀要求亦须肯定到位，则笔画浑厚劲挺，反之，反复修改，则线条容易疲软臃肿。泓凌心性平实，故其所作能冲切自若，任意逍遥，端庄杂流利，刚健含婀娜，无论是姓名印或是多字印，都能工稳平实、穆然恬静，诚为可观。
三是古玺印类。 当代印坛，以古玺类印最为繁荣，充满着活气与新鲜，刻者既众，佳作亦多。泓凌在这方面自然也有着不少的涉猎，但他不是那种大刀阔斧地披削，而是一种精心地镌刻。泓凌的创作善于思考，虽然是旧瓶，装的却是自家的新酿，表现出年轻泓凌对人生与艺术的思考。在他的玺印作品中，多是宽边细字，更多的是在秦玺中觅得韵致，亦在黄穆甫、乔大壮的趣味处着意颇多，他善于根据文辞笔画的疏密来设计印面，穿插、增损、屈伸、挪让，让笔画在印面自然铺陈，既不见局促，又得些意外之趣，既精心雕琢，浑然一体，和谐生动，丝毫不见刻意和斧凿痕，弹性感极强，可谓妙手偶得，一片匠心，别具风趣。
另外，泓凌的书法也是非常不错，一手篆书相当的精彩，结字、线质都颇为可观，这在当下很多人重刻轻书的年轻印人中，“印从书出”尤其难能可贵，也许一时难分轩轾，但随着时间的积累，书法一定会给泓凌增加许多份量。
当然，年轻的泓凌也有不足。比如，白文印中有时为了视觉上的“满”，线条偶尔显得臃肿与毛糙。还有即是在个性风格上，可以多些寻觅，没有一个高手不是以自己的语言来和世界对话，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有着自己的思想与语言。为艺在人，高下在心。对篆刻艺术而言，书印风格个性化的统一，这才是一个真正印人的成熟。清人松年《颐园论画》中道：“若非博览前人能品，融会高人神品，荟萃诸家，集我大成，不能独创专家之美也。潜心苦诣，阅历用功，不到铁砚磨穿之时，未易超凡入圣。”当我们埋首书斋沉醉于气象万千的方寸世界时，如果放眼窗外，也许会发现别样的景致。
我羡慕泓凌，不仅是羡慕他的年轻，更是羡慕他手上的活计和那份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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