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洪林：关于《书法的临与创》讲座文稿
编者按：2009年3月9日晚，南京龙神书画艺术研究院院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龚洪林先生应南京艺术学院相关部门邀请，在南京艺术学院高职成教院为部分南艺学员、南京市青年书法家协会会员和其它在宁高校的书法学员做了关于《书法的临与创》的讲座。参加人员约五十人。课后龚洪林先生还向南京艺术学院图书馆赠送了自己的专著《书法家之道》及《龚洪林书法作品集》、《墨语—名家名人话洪林》、《如梦—龚洪林大写意诗集》等。
关于《书法的临与创》，我分别于2006年4月1日在南京林业大学和2007年6月1日在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艺术学院，以及2009年3月9日晚在南京艺术学院高职成教院，为近三百名书法界人士、学员和爱好者作了三场专题演讲。关于书法，对它的解读虽然各家有各家的见解，但我认为临与创是其核心。我关于《书法的临与创》的讲学，只是我对其的感悟，不妥之处敬请识者批评指正！
书法学习中最核心的部分就是临摹和创作。今天主要就书法的临摹与创作的方法与大家作个交流。
一、书法临摹理念
1.怎样临摹书法：执笔、坐姿、心境
书法临摹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当然也是核心问题。我个人认为从技法水平上来讲，书法书写只属初级技术。我不知道同学们在临摹书法的时候是怎么执笔的？关于书法执笔，我建议大家学林散之先生的执笔法，即五指执笔法。我跟齐昆先生学习时，他教的就是林散之的执笔法。执笔方法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但又是非常重要的，它会影响你一生。如果执笔不好，就一辈子写不好字。同学们可能会思考这样的问题:我们身边的很多老先生，有的人写了一辈子字，他们虽然非常喜欢，但是一辈子都写不好，为什么？关键就是他基本方法不会，这和他交友或接触的人有一定关系。有的人认为书法是一种手艺活，当然也有人认为不对，但是我认为在初级阶段它就是一种手艺。方法掌握了，有了这个手艺，你就可以一辈子走这条路。最近有人说书法不是技术，我个人认为其大概是不懂书法。黄惇教授在为我写的《至诚至信》一文中，明确指出：“书法既是艺术，必有技术层面的内容，因此，不论何时都不应以虚浮的艺术评论掩盖真实的技法表现。”
关于书法家精神，我有诗论之：
《书法家精神》
一笔不苟练终身，追求个性忌雷同。
继承传统再创新，百花齐放共繁荣。
关于坐姿。有的人写字的时候很随便，但写好字是要像练马步功一样的，坐着写的时候，要求坐姿是两腿平放，挺胸，前胸离桌子一拳远。我们找个同学看看你们平时是怎么坐着写的？
（同学回答：手腕悬空，保持一个互动，通过腹部关节，背应该是直的，离桌边是一拳远的距离，屁股一般是坐凳子的三分之一多一点。）这样坐都是比较合理的。
坐姿要在平时练，写的时候尽量悬肘写， 学颜真卿的《勤礼碑》都要悬着练。我儿子龚宇和侄儿龚子恒五六岁开始练书法时就是悬肘练，慢慢就形成习惯了。我希望你们今后也要这样坚持练习。如果你现在的姿势还不对，那就要立即改正。没有正确的姿势，字是写不好的。最近一位朋友到我那里去写字，他站着写字时手插到口袋里面，我说你这样写字姿势不对，姿势不对是写不好书法的，一辈子也就只能写着玩玩，因为姿势能反映出个人对书法的态度。
关于心境，心境就是指你写书法时的一种心情状态。写书法不是狂躁的事情，一定要心静。我1987年到1989年在江苏教育学院学习的时候，基本上是每天吃过晚饭后，练半小时到一个小时书法。吃过晚饭后，有的人认为饭后百步走有利于健康，但从科学角度看，饭后百步走是不科学的，吃过饭就走，还会走出病来。正确的方法应是吃过饭以后要休息一下。可利用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时间练练书法，调整心情，然后再去室外活动活动。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
这次到南艺，让我想到了我的老师黄惇教授，多年以前我也是跟黄老师学书法的。关于书法，曾经有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是用笔第一呢？还是结字第一？亦或是章法第一？针对这个问题黄老师提出了“笔法中心论”的论题，这是他对古代书法关于此论题的继承和延伸。黄老师认为书法中，相对于结字、用墨和章法而言，当以笔法为中心，其它是它的外衣。元朝大书法家赵孟頫早有一句名言“用笔千古不易，结字当随时代”，就是说书法用笔的笔法是千古不变的，而结字当随着时代变化。比如汉朝它是隶书的时代，主要以隶书为主。而用笔方法，篆有篆法，隶有隶法，楷有楷法，草书有草法，行书有行法，这是千古不变的。
2.书法临摹理念：
（1）悬肘练习。
（2）宋•米芾：无垂不缩，无往不回。
宋朝大书法家米芾提出,用笔应当“无垂不缩，无往不回”。而明朝大书法家董其昌更认为这是书法的万万咒。所以，你们要牢记，如念佛经一样，记住这些书法的咒语。“无垂不缩”就是讲没有垂下来的笔不缩回来的。“无往不回”则是说没有往的笔不是再回来的。如一个竖划怎么行笔？笔要想往下走的话必须先上，然后有一个小过程，回过去再慢慢下来，到末端后笔再轻轻从内部回过去。行草书的笔划是这样下去的，写的很挺拔，它一条线下去，虽然末端很尖，但空中还是要回过来。这句话大家有没有听过，老师有没有讲过？不管怎样你们把它记下来，这是咒语啊！我就是记住这几句话，所以享受终生，受益终生。
（3）黄宾虹：平、留、重、圆、变。（雅）
黄宾虹有一句话叫“平、留、重、圆、变”五个字，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平就是平稳，就是写字要平稳不要太急躁，心要静下来不要写的太快，一定要慢一点。留就是留得住，笔画下来要留得住。重就是笔画要厚重，就是你运笔的时候要中锋用笔，不要偏锋。圆就是用笔要圆润。变就是变化，字和字之间，笔划和笔划之间要有变化。雅指字要文雅，从一个字到整幅书法都要让人感到文雅的气习，这是我补充的一点。今天带来我的两张书法作品，可以一边讲一边结合其看一看。你们要有问题，到最后我们再互相交流。
你们平时怎么练字帖呢？是对临还是背临？我们开始临帖的时候就是玩一玩，是玩的心态，它也可以玩一辈子。绘画与书法一样，有的时候就是画着玩玩。书法练一辈子，修炼一辈子，每天可以修炼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最近江苏广播电台采访我的时候谈《书法与人生》，我认为写书法是锻炼身体，它可以玩一辈子。我的朋友认为玩就要玩出水平来。我刚才跟李玮佳和倪萍同学交流的时候，我问她们有没有听过黄惇老师的课，她们说没有。有大师在这里，你们应当去请教他们，黄惇老师和徐利明老师在全国都是书法名家。我在江苏教育学院学习时，黄老师还是讲师，我对名人有一种崇敬的心理，就想跟名师学习，那样书法方法掌握的就很快。你们如果喜欢书法可以和书法系的同学交流交流，他们有课的时候多去听一听，听几次课请老师指导指导，老师一般都会很诚恳的给你们讲。今天参加听课的我们南京青书协秦淮分会的冯奎主席是你们的师兄，他是南艺书法专业本科毕业，现在南师大读书法硕士研究生。
我写了一首感悟书法的诗：
《感悟书法》
读帖背临两不误，工拙性狂皆书法。
遗憾艺术难求全，八分满意堪称家。
读帖就是要把名家书法字帖经常拿出来读读、看看，没事的时候翻一翻，对你们是非常有好处的。看的时间长了就背下来了，但你看的时候要在意，要分析它。不能像看小说一样，看完就扔掉了。苏东坡看书有八法，就是第一遍大概看一眼，第二遍看文章的结构，第三遍把里面好的句子取下来，第四遍人物分析……，而一本好字帖古代的书法家有的也是研究了一辈子，但有的人研究一辈子也没研究进去，方法没掌握。读帖很重要，背帖更重要。关于背帖，就是把帖中好的字或章法背下来。很多人都把背的东西忘掉了，更有的人根本就不背，所以有很多人练了几年还是在外面打转转。要把它背下来，然后拿你写的字跟它对照。现在有复印机，把你写过的字复印一张看看与名家字帖对照是不是差不多。林散之临帖的时候怎么临的呢？为了验证自己练的水平，他用练好的纸对着太阳照，然后把帖放在下面去对照，看看跟原帖相差多少。相差的多说明练的方法不对，相差较少说明你的字写的差不多了。林散之先生一辈子在临和创之间，他留下的大量书法作品中很多都是临帖。我在诗中说“读帖背临两不误”就是这个意思，两个都不要放弃。“工拙性狂皆书法”，是说有的有书法风格，有的比较笨拙，有的写魏碑，有的写王羲之，有的写张旭的狂草，这些都是书法。“遗憾艺术难求全，八分满意堪称家。”指书法是遗憾艺术，所以大家不用追求最完美的，那也是不可能的，书法能写到八分满意就已经差不多了。
二、书法临摹学习的循环方式。
（1）对于不同书体
对不同的书体，一般是从楷书到隶书、篆书、魏碑、行书、草书这样一个循环学习过程。这个图我不知道同学们能不能理解，是如何理解的？我们请个同学来说说看，看这个图你是怎么想的？看了这个图以后，你认为书法是从哪个最先开始的？
问：从楷书开始的举个手。（大多数同学举手。）从隶书开始的，从草书开始的，从行书开始的（只有一两个学员举手）。
古代字体首先出现的是什么体？从书法史来讲最早出现的又是什么书体呢？喜欢书法就要多看看这方面的书，最起码要对书法史有个大概了解。中国书体最早为甲骨文，以后才是篆书，篆书有大篆和小篆。大篆是秦朝以前的，统一六国后秦朝的官方书体是小篆，比较工整、规范。篆书以后是隶书，楷书、行书和草书差不多都是在汉朝先后出现的。而最高水平的隶书出现在汉朝。同时草书大家张芝也是汉朝人，所以说汉朝是书法繁荣的时代，各种书体基本上都出现了。那么，楷书的高峰是什么时候呢？一般认为唐朝是楷书高峰，颜真卿就是唐朝人。画这个图是想告诉大家，你可以根据你自己的性格和兴趣爱好选择，觉得楷书好你就从楷书开始练，觉得王羲之的字好，也可以从王羲之书法开始练。当然，也有书法家是从行书、魏碑或是篆书开始练的。我个人认为从隶书开始练比较好，它是承上启下的一种书体，里面包含了很多篆的东西，从隶书开始练，很多笔法就都会了，其它书体也能写的比较好，我就是从这样一个过程练过来的。这个经验方法确实不错，你会感觉到自己在书法上很快就会有一个飞跃。也有的同学从篆书开始练，篆书更简单，笔法真正体现出平、留、重、圆这几个字。
（2）对于相同书体
以上图表不是我自己随便想出来的，这是我对书法界关于书法学习的一个总结。就像学化学一样，初三化学为什么要选择氢气试验教学？为什么要搞电解水产生氢气和氧气试验？我原来是教化学的，它不是随便选的，全世界都这样，学化学开始都要学这个东西，它是世界上多少化学教育家总结出来的一个学习过程。
刚才这个图可以循环练习，也可以随机练习。去年我大概练了五种字体，先练练王羲之的，再练练王铎的，然后再练练隶书，各种字体都练一练，并且可以反复练，这样书写方法就掌握了。南艺书法专业是这样练的，他们第一个月首先是临楷书，第二个月临魏碑，第三个月临隶书 ，第四个临篆书，第五个月临行书，第六个月就临草书了，所以不要把书法当成多难的事情。如果我这个月练隶书，就选隶书的帖子练一练，然后再练篆书，练到差不多了，再换帖。如果与原帖差距太远也不要紧，以后还可以接着练。很多书法家把书法当作玩，存有玩的心态，这是文人雅玩的工具。在古代，书法、绘画都是这样，它就是玩或者交友或者提升自己品格和修养的工具。
楷书到现在就是四大家，一个是唐初的欧阳询，一个是中唐的颜真卿，一个是晚唐的柳公权，再一个是元朝的大书法家赵孟頫。至今还没有出现在楷书上突破或超越四大家的。如果你说自己就喜欢魏碑，我这个图就是告诉你，你在魏碑上打转转也可以。行书有《智永千字文》，王羲之《圣教序》、《兰亭序》以及王铎、颜真卿、赵孟頫、苏东坡、米芾这几个大家。我今天介绍的主要是一些大家，为什么要选大家呢？因为选大家学习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每个人都想进步快，我就学最好的书法家的东西，书法大家都是公认的大师，所以这样练进步比较快。草书我也推荐了几个，这几个在历史上都是名垂千古的书法家，一个是《智永千字文（草书）》、孙过庭《书谱》，然后是王羲之、张旭、怀素、黄庭坚、徐渭和王铎。但是如果你说现在自己草书看都看不懂我还能写吗？那么你可以把它作为一个资料收集下来，当你达到一定水平后再拿出来练习和学习。
（3）作为临摹，以上的循环可以随机或跨越进行。
比方说我想在练过楷书以后，就想练王羲之的书法了，那可以啊，你就可以练王羲之的！但是最好是真草隶篆行一个过程走过来，半年时间走一下，这对你们来说都是有帮助的。
三、书法家书艺发展路径图
这个路径图我是在我的书法专集《书法家之道》中选出来的，给你们参考一下。正书现在是包括篆书、隶书、魏碑、楷书。你要想往前走的话，这个路径图可以帮你进步快一点。行书入门我选《智永千字文》和《圣教序》，到了行书板块又有很多行书大家，然后可学宋朝的苏东坡、米芾这些书法家。不知道这些以前你们老师有没有介绍过？自己有没有思考过这些东西？没有的话这个路径图供你们参考。关于草书也不是瞎写，书法理论家认为从孙过庭《书谱》入门比较好一点，我提出来从王铎的草书入门也可以。
王铎是明末清初的大书法家，在书法史上是一个划时代的人物，他的书法三百多年后影响了中国和世界。王铎在明末最后一朝的时候是大学士，后来李自成农民军占领了北京，再后来清军又打过来，明朝小福王就到南京来建都。清军又打到南京，当时任东阁大学士的王铎与最高军事主帅钱谦益就率文武百官向清军跪降。清朝统治以后王铎被列入清二臣传第二号人物。书法含有人格的因素，虽然他是书法大师，但因他是叛臣，所以长期以来其书法都为统治者所不齿。中国书法不是一般的，历朝历代书法都比绘画地位高，为什么？皇帝首先是玩书法，每天要行文。如清朝乾隆皇帝就到处题字。你们为什么喜欢书法，我不晓得你们是什么想法？书法本身可以修身养性，但它同时也是一个人生命的物化证明。古人就是靠书法传世的，所以历朝历代都非常重视书法。古往今来人们一直把书法跟其人品和人格结合起来评价，所以王铎这个人就长期被统治阶级所蔑视。他们希望手下人做忠臣还是叛臣呢？我希望手下人是叛变我还是忠诚我？当然是要忠诚的！所以从清朝起整整三百多年，就把王铎这个人打入了冷宫。
改革开放以后大家对他进行了客观评价，就是一分为二，好就是好，坏就是坏。王朝与王朝之间的更迭，你说那个王朝好呢？搞不清楚！从现在来讲过去的封建社会都是中华民族的事情，反正就是和稀泥。王铎是改革开放以后大家才重新认识他的，他流传有大量的书法作品，是跟我们比较近的一位书法大师。我觉得王铎的意义非常重要，所以大家要记好他。你们可以选他的帖子练一练，他的帖子是最好的。我刚才讲的张旭、怀素，他们有没有作品呢？他们的存世作品有的人讲是真的，又有很多人讲是假的。但究竟是真品还是赝品，学术界炒得一塌糊涂。对王铎大家就没有什么争议，现存有他的大量的草书作品。他最可贵的地方就是临创结合。从历史来看王铎后来是变成了叛臣，但是他并不是没有学问，他诗词书画都可以，他能做到东阁大学士这个位置上，你说这个人有没有学问？肯定有大的学问。王铎有大量的作品流传，他把它当做其传世的东西，为我们现在学习和研究书法提供了宝贵资料。他在五十岁以后的几年生活中，主要是写书法，所以能传下大量的书法作品。
四、书法创作理念
1.怎样进行书法创作
除了临摹你们有没有创作过书法作品？也搞过展览吧？但你们认为自己的临作不是作品而是作业，这就是观念的不一样了。我认为临创结合，你应把你的临摹作业当作是自己临的作品。大家不要轻视自己的临作，现在挂出来的就是你的作品，不要认为这只是临摹。我以前临帖的时候和你们差不多，纸皱巴巴的也不管，题字也是这样题，把字放到纸边上也不管。你们搞设计的应该知道怎么处理。一张纸你们怎么处理啊？如果用这张纸画画，你是不是只画一半呢？你在练习书法的时候也应该把它当作设计作品一样，要看那张纸符不符合设计要求。我给大家讲，从这堂课以后，你们就要重视，把你平时的临习就当作创作。这个观念能不能接受？从今天晚上开始，以后就是创作作品了。最近我有一个朋友谈到这个事情，他把这个当作自己的千秋之事，把它当作传世的作品看待。把你自己现在临摹和写的东西都当作今后流传下去的传世作品，好不好，有没有信心？应该要有信心！如能当作千秋之事去考虑，你写书法就认真了，就能很认真地去做这个事情。
2.临创结合
刚才我已经在关于书法的创作上引用了这个观念，这也是我个人关于书法创作的一个重要观点，即“临创结合”。临亦创，创亦临，这是我对临与创的一个总结。再讲王铎，王铎一辈子大量的时间是进行临摹。他有一句名言 “一日临一日创”，也可讲“一日临摹一日应酬”。有人向他要字，他也常把临作当作自己创作的作品送人。有人认为我自己按自己的想法写，不看人家的帖，这才叫创作。但是书法和绘画是有一定区别的，书法是高度抽象的，创作的时候就按临摹时的动作去写，临摹的时候怎么临的比较像，创作的时候也尽量往这上面靠，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你们背临的原因。我们不是大书法家，今后成为传世的书法大师的可能性也比较小，我们谦虚一点，把自己看的稍微笨一点，写书法的时候拿一本名家字帖放在书桌边上，一边临一边创。以我为例，我在写“月”字的时候，就把苏东坡的字帖放在旁边临摹，临了以后人家会说是苏东坡写的还是你写的呢？苏东坡早就灰飞烟灭了，那肯定就是你写的。我受苏东坡书风的影响比较大，最早我就是临摹，后来找到这个方法，把古代的名帖，或苏东坡的帖子放在这里，在抄古人的诗时，遇有相同的字，我当时写不好就把它临过来，临了以后，再复印一看，不临的都一塌糊涂，临的字最好，一下子顿悟了。我觉得我自己瞎写不如临一下，把相同的字临下来，慢慢地经过半年或一年下来，自然地就靠进去了，然后就与古帖上的字写的差不多了。这个我叫“夹入法”，此也与古时米芾的“集古字”法有相似处。不知道你们老师有没有跟你们讲过这个方法，不管怎么样，你要去实践这个事情，关键是实践，方法得当，自然进步就快了。对此我写了一首诗，叫《书法秘法》，这个秘法我是不轻易教给别人的，今天就教给你们：
《书法秘法》——
航天功成升与落，平留重圆论起收。
书法不忘集古字，临创结合攀高峰。
有一次，我在家中看电视直播我国航天飞船上天的过程，当时解说员说飞船上天的整个过程中，最难的不是飞船在空中飞行，而是航天飞船的升与落，就是把航天员送上天去和准确落下来是最难的。书法也是一样，刚才我讲起笔和收笔最关键，要慢，要无垂不缩，无往不回。“集古字”是宋朝书法大家米芾在书法理论上的一个贡献，“无垂不缩，无往不回”也是他提出来的。我国古代的书法理论是点点滴滴的，没有多少系统的理论。
近期大家在议论文怀沙，说文怀沙这个人虽然是国学大师，但年龄造假，把九十岁说成一百岁。今天我看网上有个人评价他，你说国学大师一定要出书吗？老子要不是一个朋友把他留在函谷关口叫他写《老子》，他一辈子也不会写东西，老子的观点就是无为。当今有的有钱人出书，他瞎侃瞎讲，这书可能就是垃圾。三年前德国的一个汉学家叫顾彬的提出来说：“中国当代文学都是垃圾”，你们有没有看？你们应该经常看看报纸关心这些事情，不仅要关心你们专业的知识，也要关心身边发生的事情，还要关心其他方方面面的知识。大家知道去年我们全国出了多少本小说？我看报纸上报道大概有五六千本各类小说，但有价值的也就一二百本。如果在顾彬眼中，这些可能也都成了垃圾。禅宗有片刀伤人之说，所以你不能以看他出了多少本书来评价他是不是国学大师。我去年看过他在中央电视台端午节晚会上对四川汶川大地震死难同胞的悼念演讲，他引用《楚辞》句，我看他讲的蛮好的，但他究竟有多高水平我也搞不清楚。
你别看书法理论都是只言片语，没有太多的东西，但大家要记好，可能就是这些只言片语能让你受益终生，这可能是中国文化和语言特点决定的。刚才总结书法临帖的方法，就是三句话，一个“悬肘写”，然后“平留重圆变雅”，再就是“无垂不缩，无往不回”，这三句话我把它记得很清楚，然后把它放到我的书法实践中去，一直写到现在，可以说这三句话就如董其昌讲的是咒语。今天我主要谈的是方法论，书法临创就是临创结合。慢慢临，慢慢地夹入，把书法大师好的作品和字放到你的作品中去，那就是你的了。不要以为临摹的不是你的，临摹的就是你的，是你自己写的，因为每个人临摹出来的字都是不一样的。
王铎传世的作品，大都是临帖，他是临创结合的代表。那么谁能说王铎临的就不是王铎写的呢。他一辈子临的最多的是王羲之的作品，如王羲之的《淳化阁帖》。《淳化阁帖》大家听说过吗？它是宋朝初期的刻本。宋太宗喜欢书法，他把王羲之当时的作品全部收集齐了，让刻工在枣木板上刻好后再拓片成《淳化阁帖》。《淳化阁帖》最善本前几年由上海博物馆花了四千多万元从美国买回来了。王铎一辈子就是练《淳化阁帖》，他到哪儿都带着，甚至把它放到自己的枕头边，睡觉时都伴着，没事的时候翻一翻，然后每天临。所以王铎和王羲之是一脉相承。大家有机会可以到美术馆去翻一翻《淳化阁帖》，王铎一辈子临创结合，最后融会贯通，他不仅学了王羲之，还学过米芾、怀素、颜真卿等。去年我临了很长一篇王铎的《草书诗稿》，字很小，基本上是颜真卿行书《祭侄稿》的集字稿，但你不能说王铎写的集字稿是颜真卿写的，只能说他受其影响，这是传承中国书法的一个过程，道理大家要懂。
3.书法家总是站在古代书法大师肩膀之上产生与发展的
我提倡临创结合，实际上是一个方法。如果你要想成为书法家，我在《书法家之道》里面也写了应站在古代书法大师肩膀之上。后代的书法家总是站在前代书法大师肩膀之上产生与发展的。书法是高度抽象的艺术。有人说书法要强调自己的风格，自己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他们认为我这次课上讲的话都是在宣扬为古人代笔，如为王羲之代笔，或为王铎代笔，或为苏东坡代笔等。特别是南京的书法家，多少年一直提书法要创新，要与古人不一样。林散之有一句话叫“学我者死，变我者生”。对这句话要客观分析，他主要讲的是学书法要多动脑筋。我认为“变”要融会贯通。大家都知道林散之最著名的是草书，那么林散之是从哪里出来的呢？他是从王铎和黄宾虹出来的，他是用长锋羊毫和隶书的笔法在生宣纸上创变王铎和黄宾虹。
大概是在八十年代末看林散之的《笔谈书法》，他讲草书里面要有楷法，我当时很不理解，认为楷书有楷书的用笔方法，草书有草书的笔法，草书主要讲使转，怎么能用楷书的笔法来写草书呢？于是认为他可能说的没到点。后来经过多年的草书学习和练习，现在我已有所悟。去年底我在南京美术馆参加南京市书协纪念改革开放三十周年书法展，原来跟我们一起练书法的一位老先生，他拉着我的手说，龚洪林看你的书法觉得草书写的不错，很有发展潜力，但在笔法上还应再下功夫锤炼，应攀更高峰。生活中有的人讲一句话可能就会让你产生顿悟，他的一句提醒可能让你受益终生。回来以后我就对我的草书进行再分析，发现确实如他讲的，还需更认真地去锤炼。你们看现在我展示的草书中，这些线条到末端笔力都在，而许多人写到此处力就跑掉了。论行笔速度应是让你行你就行；哪里叫你停，你的笔就要停得住。
林散之老的时候耳朵聋了，他和人谈话都是笔谈，他的学生来问问题都是用笔写。据说林散之年龄很大的时候，有一年冬天他到澡堂洗澡，那时候澡堂没有淋浴，都是大澡池子。我们少小的那个年代和你们现在还不一样，冬天大澡堂子里面有时人多的就像下饺子，一般是两个星期才洗一次澡。林散之洗澡的时候喜欢用热水泡，当时大澡堂子里边有一个大锅，他就到大锅边去洗，一不小心掉到了锅里面，结果烫了半身不遂，后来耳朵也慢慢聋掉了。《笔谈书法》中他说草法要有楷法，那个时候我不理解，但这事我也没有特意记下来，上次那位老先生和我讲了以后，我突然就触到了这一点，就理解了林老所论的这句话，应该是对待草书要像写楷书一样认真，要慢一点，更要认真一点，点画要到位。也如颜真卿所说，用笔当如印印泥，如锥画沙，如屋漏痕。真是恍然大悟！草书不是草率，也不是潦草，草书有草书的笔法，它要求一是使转自如，二是要笔画圆润，而且快慢结合。我在草书上除受教于黄惇教授外，还受教于言恭达先生，他现在是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有一次，他跟一位朋友讲草书时我在旁边听，他说写草书要全草，草书作品中不要夹入行书、楷书等字进去，书法不是写给老百姓看的，是写给懂行的人看的，而草书是写给书法家看的，由书法家来评价，内行评价是看门道，而外行评价是看热闹。草书有大草和小草之分，其各有各的字法和笔法。我的草书基本上是写怀素大草风格，用笔以怀素为主，结字多取法王铎。
如果你们想在书法上有所发展，或者在这上面进行自身修炼的话，一定要认认真真地对待，要把书法当作事业来做，或当作事情来做。我讲事业大家可能理解大了点，从古到今书法家一般都是以爱好为主，但还是有爱好水平高低之分的。现在有展览会，在里面一展览就知道你的水平高低了，因为书法里含有技法在里面。包括你们学设计的，你们设计要有方法吧？我看你们每一学年学费要花一万多元，综合估计要花将近两万元，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来学呢？因为有技术啊！书法有书法专业，它也是有技术的。但是这个技术和设计还不一样，设计还有色彩、电脑运用等方方面面的东西，书法就是要你写出来，当然要有方法的写，其基本方法我刚才已经教给大家了。如果你们感觉不错，觉得有一点收获我也就满足了。这次主要是一个交流，你们不一定要按我的方法去做。如果有什么其他问题，今后也可以进行交流，你们可以拿作品给我看看，建立一个长期的联系也可以。
五、作品欣赏与分析：
我的行书写的就这么一点小，你看每一个点画都是要到位的，不是随便写的。另外书法选笔、选纸很重要，这么个小字就是用这个小笔写出来的，它是狼毫的。这个纸是毛边纸，不是宣纸，这样线条点画都非常清楚。如用宣纸写，其中的尖角就没有了，而是化掉了。最近南京市将举办庆祝南京解放六十周年书法展览，为考虑到大众看，我就选择单宣写了这张作品。我的字形就是经过反复的背临写出来的，你会感觉到是美的。书法要让人感觉到有美感，有的人以追求风格为名把字写的很丑，以丑为美，虽然有风格但是很丑，很难流传下去。中国书法是反映中国人文精神的一个文化产物，它是讲规则的。
关于书法作品，虽然你看我写的作品 这么一点小，但也是要把底、边都留好，要把它当成一件艺术作品来完成的。如果你写书法时能把它当成你的作品去完成就好了。书法是修身养性的东西，不要太快，应抑扬顿挫，你要把它当作千秋之事！书法章法上来讲，要有行距，写作品的时候整个大通沟也是不行的，书法上也有规矩。
我也喜欢画画，题字，这张作品是我们博士班同学毕业的时候，我画好代表大家送给澳门科技大学的。这个画中的山水，大家可能没见过，你们看这画的大概是什么地方呢？我画的是黄山、张家界的意境。
谈到画山水，我们就得来说说旅游了。黄宾虹曾对林散之说，书法要脱俗气，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于是林散之为求心中脱俗，带一挑工从南京江浦出发，历时八个月，行程一万六千余里，一路步行游至四川，登峨眉山等，很辛苦。现在有了飞机、火车和轮船，我们搞艺术的就更要利用一切机会去游历名山大川，到大自然中陶冶情操，吸取养料。我们看古人董其昌等人的画，因受其生活所限，画的都是小山小水，主要表现江南的秀美。而安徽黄山的云雾，湖南张家界的十里画廊，其山形就是这样左顾右盼的。我建议你们今年五一期间可去黄山旅游，如果经济上有困难，平时可以省吃俭用一点。我已七上黄山了，游黄山最佳季节为每年的六月中旬至七月中旬，这时是黄山的雨季，云雾缭绕，一日可观春夏秋冬四季景色。去年春节前，黄山下了五十年一遇的大雪，很多人都不敢去登黄山，我一个人去了，当时黄山上也有约一百多名游客和工作人员。那时的天都峰和莲花峰真如冰雕雪铸。当时我在山上还遇到了安徽省摄影家协会主席，多年前，他因热爱黄山便放弃原来的工作，离家从合肥调到黄山景区工作，现在他已出了几本黄山摄影集，他说这场黄山雪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再看我的荷花图的题画诗，书法的作用在此就显示出来了。当前中国画坛上，许多画家的题画书法水平太差，这种水平怎么去与古代大画家比高低呢，不要说比画的水平高低了，只看其书法水平就比下来了。从宋朝开始就是书画一家，米芾、苏东坡都是书画大家，清郑板桥也是既作画又写书法，董其昌也是书画大家。你们喜欢书法我看还是选对了！我以前是写书法一直不画画，画画两年就画的很好了，练书法一般两年练不好。但是按照我这个方法练，书法两年也是可以写的很好了！今天我讲的主要是方法论和书法观，希望能给大家作一个参考。
（2009年3月15日，黄春燕根据录音整理，杨静静审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