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创作不能缺少情感
书法是以自由精神为艺术创作手段的。其本质形式是以汉字书写的方式,通过笔墨起伏的轻重粗细、行笔速度的快慢顿挫和空间布局的大小疏密,使线条产生优美的诗意感和流畅的节奏感。正是这些线条自由而无穷的变化,造就了书法的魅力。书法是中国造型艺术门类中的精华,并具有表现形式的高度抽象性和概括性。无论是正、草、隶、篆任何一种书体,书法线条的审美哲学就是气韵生动。气韵生动在有些字体中的表达是内敛含蓄的,在有些字体如行书或草书中,则是直接外露的。可以说,书法这一文字艺术的形式,最能体现中国文人的艺术才情和文化精神。
因此,作为延续至今的中国最高端的文化表现形式之一,中国文学赋予了书写者发自内心而又自然流露的情愫和灵魂。
东晋王羲之的行书《兰亭序》,是其与朋友在山阴兰亭流觞饮酒、赋诗唱和,面对良辰美景、高朋挚友,乘兴写下的诗集序文的手稿。文中抒发的人生好景不长、生死无常的感慨之情,与通体书风的遒美健秀和笔画多变、天然相映而动人心魄。盛唐颜真卿的楷书《颜氏家庙碑》,可以说风格雄浑开阔而又质朴无华,力度、厚度并重的线条和稳实端庄的布局,流露出作者一种凛然威严的气质。而其行草书《祭侄文稿》,通篇文字使用一管微秃之笔,从首至尾,笔墨黑灰浓枯变化多姿,任凭情怀起伏而直抒胸臆,又毫无掩饰,写得虽神采飞动、笔势健劲及姿态横生,由衷产生的悲愤之情跃然纸上。
草书在诸字体中可能是最能激发书法家情怀的表现形式。同样是狂草书体,唐代的张旭、怀素,清初的傅山或如近代的毛泽东,在各自的作品中都体现了不同的情感胸怀和人生境遇。如张旭的作品真正体现了艺术的纯粹性,他把满腔情感倾注于点线之间,完全自我的狂草书风旁若无人,自己却如醉如痴、如癫如狂。一段《肚痛帖》,彰显了其艺术境界潇洒磊落而变幻莫测。怀素的《苦笋帖》短短十四字:“苦笋及茗异常佳,乃可迳来,怀素上”,娴熟的笔法和行云流水、蛇走龙舞般的线条之美,使得墨气精彩而超妙入神,结体瘦肥相宜而流畅生动,让观者直接感受到作者书写时的潇洒不羁和其超凡脱俗的内在气质。在傅山的草书作品中,其笔法追求“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的书境,干笔、湿笔、破笔兼用,书体风格清新而恣情汪洋,笔意奔放而没有一点尘俗气,外表飘逸而内涵倔强,作品体现了落魄文人怀才不遇和狂傲的反抗精神,是绝世独立人格和高洁品性的写照。在毛泽东的一些狂草书法中,个人情怀的宣泄又有另外一番的境界,犹如他的诗词格调浪漫豪迈又气势磅礴,其书体大小正斜错落布局而强调整体,纵横挥洒而不拘小节,作品中超强的表现力更有着一种改天换地的雄心壮志和翻江倒海的英勇气魄。
近现代有许多文学家或思想家,虽然他们不以书法家存名于世,但在他们留下的手迹文稿中,或清正、或刚毅、或儒雅,个人的文化面貌和情致在墨迹中展露得淋漓尽致。他们原本无意于书法创作,但在毛笔书写过程中却继承了书法的正脉。所以,他们对书法的尊重是一种文化自觉,也同样让人感受到了中国书法之美。
书法虽然是具有现代艺术精神的,但它也不等于就是现代艺术。现代艺术提倡纯粹的独立视觉表现形式,它可以忽略题材或内容的介入。而书法创作既不能离开所书写的文字内容,也不能打破文字规范本身对它的束缚。书法是伴随中国文字延续下来的独特的文字造型的表现形式,书法在其发展过程中,只有书写形式和风格的多样化,如离开了文字,书法也就不存在了。所以,有些纯粹追求形式的所谓“现代书法”,实际上已和书法毫无关系。它们可能已拓展成艺术范畴里的新品种,那是另外一种视觉造型形式了。
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人类信息的交往和留存进入一个无笔时代将变成可能,所有文字也都可能被键盘所替代。在这个时代背景下,要把书法艺术真正高质量地传承下去,就要端正我们现有的认识。学习书法,临帖勤练是掌握书法技巧的最基本方法,是用不着多谈的基本常识。但仅仅是多临多练,是培养不出书法家的,真正的书法也不是练字练出来的。
书法是一种体现作者文化素养、知识面貌和情感世界的综合艺术,而缺乏情感的书法会导致某些学养疏浅的人“就字论字”,对中国书法这一高端文化形式的传承是极其不利的。激情、活力、创造力是现代艺术精神的魅力。而这种魅力与生俱来的。书法通过变化无穷的笔墨,展现了创作者个人的思想和情感,并把它们变成了有灵魂和情绪的文字。这种情感的艺术创造来自于中国文化的长期熏陶。所以,书法家在训练书写技巧的同时,更要从自己的内心世界去感悟和理解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内涵和艺术修养,创造出真正优秀的书法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