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孟海论坛”暨中国书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举行
《沙孟海全集》总序
朱关田
沙孟海为中国现当代书坛巨擘,著名的金石学家、考古学家、文史学家和艺术教育家。尤其在书学、印学两大领域,于创作与研究两端取得非凡成就,是二十世纪中国书法篆刻艺术的标志性人物。
沙孟海(1900—1992),原名文瀚,后改名文若,字孟海,别号僧孚、沙邨、兰沙、决明、石荒,中年后以字行。清光绪二十六年庚子五月十五日(公元1900年6月11日)出生于浙江鄞县(今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幼承庭训,喜好书法与篆刻。早年肄业于浙江省立第四师范学校(宁波),从冯君木学诗、古文辞,从钱太希、赵叔孺习书法、篆刻。1922年冬游学沪上后,从游吴昌硕,又谒访康有为、郑孝胥、罗振常等名流,同时自学文字学、金石学。与前辈学者况蕙风、朱彊邨、章太炎、马一浮等多所过从,请益探讨,见闻益广。曾任中山大学预科国文教授,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浙江省博物馆历史部主任、名誉馆长,浙江省考古学会名誉会长。1963年起被浙江美术学院(今中国美术学院)聘为书法、篆刻教授,1979年起担任书法、篆刻专业研究生导师。1979年当选为西泠印社社长,1981年当选为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1992年10月10日逝世于杭州。
沙孟海作为书法家,一生亲历民国以降二十世纪中国书法(篆刻)发展的风云际会,展开了以学术涵养创作的人生道路。
沙孟海接受教育与成长的青少年时代,正值中国社会形态、文化体制和学术思想等发生巨大变革。科举制度的废除,封建帝制的终结,新文化运动的爆发……无一不是惊天动地的历史事件。沙孟海虽潜心学术、艺术,但近代学术的思想变迁和书学领域的碑帖交互,对他终究还是有影响的。中年时期,沙孟海身处多艰时局,为生计所困逼,一度于学术稍加疏远,但他在前辈遗老纷纷凋零的境况下,又得以与马一浮、沈尹默、张宗祥、顾颉刚等新辈名宿问学论艺,颛意书法篆刻史论研究与书法篆刻艺术创作,其更为明确。晚年的沙孟海,排除困难,在文物考古,尤其书法篆刻研究和创作、高校书法教学诸方面,取得了较大成就。80岁以后,沙孟海躬逢国家改革开放之盛世,艺术之树,老枝新开,推扬国粹,倾心艺事,且完善自我,奖掖后进,业绩卓然,斯有目共睹,或以为有超迈前辈处。
回顾沙孟海一生艺文行藏,其转益多师,穷源竟流;与世推移,技道并进;谦退冲虚,不卑不亢;抗志希古,壮心不已,是他在多方面尤其书法、篆刻之所以取得成就的根本原因,也是他留给后人最重要且丰富的精神财富。有关这方面,可以参阅收入《书学卷》的几篇文章,如《我的学书经历和体会》、《九十述怀》、《书学师承交游姓氏》等。兹举沙孟海于1980年6月病中所作的《与刘江书》为例。这封书信,本为针对如何培养浙江美术学院首届书法篆刻专业的五位研究生而发,但其中提到的“主要应抓小篆……必须加一番切实功夫,及早打好基础”,“对正楷功夫应加重视……就魏晋南北朝隋唐时代典型作品中选取一二种经常临习”,“作为专业书家,要求应更高些,就是除技法外必须有一门学问做基础”,“学问是终身之事”,“凡百学问,贵在‘转益多师’”,“各位研究学习,第一要虚心……第二要有大志”等几点意见,指出了书法技能学习、学术研究以及人生态度的关键问题,对当今书法界仍具深刻的借鉴意义。
沙孟海晚年以书坛领袖闻名海内外,但其一生成就实在是多方面的。当其本色,是书家,更是学者。书学、印学而外,古典辞章、文字训诂、金石碑版、文物考古,无不精通。全集聚珍,自可释解。
沙孟海书法,诸体兼擅。早年习书,从篆书入手,下逮汉魏碑版、晋唐法帖,恣意规模,领略体势。中年以后,多作真、行、草书,钟繇、王羲之、王献之以外,于欧阳询、颜真卿、苏轼、黄庭坚、黄道周等用功较深,探综众长,融会贯通,行以己意。晚年书法,错综变化,益见精善,沉雄茂密,自成格局。尤喜作题榜大字,深为世人所推崇。
沙孟海篆刻,浑穆高古。初摹秦汉,谨严规矩。嗣后出入赵叔孺、吴昌硕之间,得“太阴”、“太阳”之助,又汲取赵之谦、邓石如、吴让之和浙派诸贤之长,加上旁涉古文字,大凡篆籀、陶铭包括古器物,加减乘除,去故纳新,终于为我所用,独出机抒。而其既篆又铭,亦印亦书,异质同调者,最为难得。印章边款出类拔萃,亦差可出人头地。
沙孟海的学术成就,是以扎实精进的文字训诂之学和文史兼备的辞章功夫为基调,加之不断关注考古新材料、学术新进展,围绕书学、印学两个中心点而展开,此尤难能可贵。早年有关书法篆刻的论述,已能关注艺术的时代演进与学术的系统化梳理,多有见地,如撰述于1928年的《近三百年的书学》和《印学概论》两文,均揭载于1930年上海《东方杂志》“中国美术专号”,是中国现代率先问世的较有系统的书法、篆刻史论篇章,在学术界影响很大。中晚年的论著,更能利用考古新材料,注重考证与精审,以严谨的治学方法研究书法与篆刻,时见发明,道先人之不能道,成一家之言。
沙孟海作为学者、书法家,深谙“技”、“道”之理。技之在用,实为手段;道之在体,是为目的。一末一本,并进齐修,方能不堕虚空,不失之根本。沙孟海学问、艺术,固然平实敦厚,不蹈依傍,而实归之法古出新,今不乖时,又能用志不分,自胜为强。其雄秀独出,盖不虚誉也。
沙孟海著作已见行世者,计有《沙孟海论书丛稿》、《沙孟海论书文集》、《印学史》、《中国书法史图录》、《书谱注释》和《沙孟海书法集》、《沙孟海真行草书集》、《沙孟海遗墨》、《沙孟海书学院珍藏沙孟海书法作品集》、《兰沙馆印式》、《沙孟海篆刻集》、《沙孟海印谱》等,并主编有《中国新文艺大系·书法集》两册和《中国美术全集·书法篆刻编·清代书法卷》等。今人又选编出版了《沙孟海翰墨生涯》、《九如集·祝贺沙孟海九十寿》、《二十世纪书法经典·沙孟海卷》、《沙孟海百印选》、《沙孟海论艺》等。生平研究资料,主要见《翰墨春秋·沙孟海纪念文集》、《沙孟海年谱》等。
承蒙国家重视和各方面的关怀支持,《沙孟海全集》被国家新闻出版总署列为“十一五”国家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由西泠印社出版社负责编辑出版。本着“立意要高,搜罗要富,反映要全,出版要精”的编纂方针,经过全体编纂人员的共同努力和辛勤工作,历时三年,全集凡七卷十二册终于杀青刊行,其预立不暌,信可慰也。
全集规模,以类编次,厘订如下:
一、《书法卷》三册。共计遴选收录沙孟海历年来具有较高代表性的书法作品300余件,以文博单位的收藏为主体,辅以公开征集的私家藏品,旨在全面反映各个年龄阶段探索、发展的历程和所取得的成就,为广大读者呈献一份权威且丰富的学习范本与研究资料。
二、 《篆刻卷》一册。沙孟海一生治印大致在600方左右,传世印迹约有500余方,所篆所镌,在少在精。本卷所收,力求完备可信,有根有据。虽然其传世印章有半数以上完成于30岁以前,好在其风格面貌成熟也早,卓然不为时贤所掩,颇好辨识,取舍不难。
三、《书学卷》一册。沙孟海的书学研究,主要以论文、著作、序跋、讲话等形式公开发表,其他如书信、日记之类也见涉及。为便于读者检阅,本卷按诸篇体例与内容,厘为自述、论文、序跋、著作、其他(讲话、书信等)、附录(日记摘录)等六类,各类又按完成篇章的时序编次。如此,沙孟海从事书学研究的历程及其所关注的学术重点,庶可明晰。
四、《印学卷》一册。此卷编次,与《书学卷》大抵相近。沙孟海一生的印学研究有30余万言,其研究一如书学,史论相兼,不失精审。长篇专论之外,多有序跋,或边款,虽短章小文,并见用心,细言大义,学识在焉,盖二十世纪最为重要之文献。
五、《文稿卷》一册。沙孟海一生所作的文学辞章和学术研究之著述,凡日记、书信、书学、印学诸卷已收之外,另有学术性较强,或可圈可点者,皆入此卷。按体例与内容分类编次,曰联语与诗词,曰考古与文物,曰中国古器物学,曰语言文字学,曰发言稿,曰行状碑记,曰回忆录,曰其他。其中部分篇章本之未刊手稿整理,为首次面世者。沙孟海多方面的学术造诣,更可于此得窥一斑。
六、《书信卷》一册。从思想性、文学性、艺术性、学术性、历史性等角度出发,在搜集到的600多通书信中,精选出各个时期具有代表意义的200多通,一一加之释读,分为:(一)凡收信人可考者,按年辈编次;(二)收信人未详者,按照大致年代编次备考;(三)以个人或组织名义起草,发往单位的信件或公函。以上三类,涉及100多位(家)个人和单位,时间跨度长达70多年,有助于读者了解沙孟海的平生交游及其书札文采。
七、《日记卷》四册。沙孟海早年已有日记习惯,《僧孚日录》、《兰沙馆日录》即是。在其家属的支持与亲为下,本卷将存世的手稿影印出版,公布于众。需要说明的是,为尊重家属的意见,部分日记作了些许技术处理。
一时代有一时代之学术与艺术,一代人有一代人之贡献与作为。但凡在某一领域导引风气之先,且又能集大成者,是为时代人物。值此纪念沙孟海诞辰一百一十周年之际,得到中共浙江省委、浙江省人民政府的高度重视,我们倾力编纂出版《沙孟海全集》,旨在整理文献,全面反映沙孟海学术、艺术成果,不仅有利于沙孟海研究的深入和对现当代书法艺术发展的反视,而且对于传承和弘扬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建设浙江“文化大省”,莫不具有现实而深远的意义。
朱关田
2010 年8月
谨记于杭州思微室